楚天都市报记者龚升平 见习记者关前裕
4月上旬,汉正街第11个商会(化妆品商会)成立。22日,为重塑“天下第一街”新形象,耗时5至7年的“汉正街商贸旅游区”项目启动。有关人士称,种种迹象表明,汉正街正逐渐弱化“农家牌”,向中西部商品流通中心、商贸信息中心过渡。那么,当年以摆竹床摊起家的“第一代汉正街人”,如今过得可好?
数据:103人
首批富翁当年的生龙活虎如今已成一个数字
汉正街市场管委会商务办副主任蔡华云找出一本厚厚的《汉正街市场志》告诉记者,1979年11月,伴随着改革春风,武汉工商部门核发了该市首批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共103人,都在汉正街,人称“第一代汉正街人”。对此,该书只写了一句:“截止1979年底,第一批办理小商品营业执照的个体工商户达103户”。这103人的基本情况,记者找遍所有有可能存档的单位,一无所获。
这103人都是富翁吗?原硚口工商分局局长任正运说:“他们都发了,是汉正街的首批富翁。”
回忆:1979年
改革春风唤醒了奄奄一息的汉正街
退休已13年的任正运曾分管汉正街市场12年。提起汉正街的恢复,他感叹道:“真是一夜春风啊!改革春风唤醒了奄奄一息的汉正街,使一批人先富了起来。”
据他回忆,1978年初,汉正街不少个体户还作为“投机倒把典型”被抓。1979年3月来了新政策,要求恢复和发展汉正街。在那个年代,做个体生意是“投机倒把”,许多工商人员想不通,但面对新政策,不得不停止打击,开始扶持个体生意。
据介绍,这103人分5类:返城知青、刑释人员、长期偷偷经商的人、辍学的城市贫困学生、农村半边户。国家当时还没来得及制定相关政策,市场恢复后的一年内,个体户们一分钱税费也没交;一年后开始交,每月也才十几元钱。在当时,汉正街很快出了“玩具大王”杨占芬、“气球大王”龚乃生、“扣子大王”郑举选等好多“大王”。大部分人很快成了“万元户”。1986年前后出现“百万富翁”。
代表:郑举选
双目失明的人“看”到了农村尤其是山里的市场
今年64岁的郑举选是个盲人,1979年汉正街市场恢复时他还在看守所里。1978年有关部门整治“投机倒把”时,从他家搜出好多鱼钩、扣子等物。
如果不是改革开放,郑举选肯定会坐牢。任正运说,“他做生意有一套,全国好多人来进货都找他,他可以让你先拿货,卖完付款,卖不完退货。这在今天已很平常,但在当时是不可思议的。”
一出看守所,郑举选就办执照,公开摆起竹床摊——卖扣子。
1981年,武汉某厂找他,说该厂积有几十吨打火石,请他销一点。米粒大的打火石,一颗仅卖几分钱。郑举选虽双目失明,但“看”到了打火石在农村尤其是山里的市场。经他“一番动作”后,四川达县的打火石很快供不应求。
赚钱了,竞争就来了,一些老客户再不来打货了,郑举选赶紧打探,获知武汉某厂直接在与客户接头。他一盒(5000粒)打火石卖20元,该厂却卖19元。
盲人郑举选发起了一场商人的战争,他摸清该厂打火石是从包头购进半成品加工再转手批发后,立即派人去内蒙古与包头方面达成协议,垄断了包头对武汉的发货,然后以低于武汉该厂1角的价格批发货物,对方跟着降1角,他就再降1角。这样,老客户都回来了,武汉该厂的打火石再度积压。在那个竞争不很规范的秩序里,郑举选猛赚了一笔。但他很守法,1982年至1985年,他在汉正街经营户中创下4个第一:销售额第一、纳税额第一、各种捐款第一、认购国库券第一。1985年9月,法国记者雅克专访郑举选,问他是不是百万富翁。那时的人都谨慎,他说:“传说中我是,我希望真是。”事实上,那时他已经是了。
寻找:大都淡出
国家经济走势迫使汉正街必须弱化“农家牌”
12日,记者到硚口工商分局打听这些首批富翁的下落,办公室主任方元喜说,该局几度搬迁,这103人的“清单”已无法查找,电脑里只有如今1.7万家经营户的情况。
方主任根据汉正街管委会列出的首批富翁名单在电脑里查询,只找到杨占芬、余娇娥、郑举选等10人,他们都在汉正街还有门面,另93人没有记录。
记者找到郑举选的门面,营业员说郑已将门面租给他们,郑本人已“息商”,住在离汉正街十余公里的汉阳永丰乡。
13日,记者走进郑举选占地200余平方米的家,站在这幢两层楼前迎候记者时,郑举选戴副墨镜,身材魁梧、声音洪量,颇有派头。
郑家宽敞的客厅里码着几千箱当年积压的小百货,但他不谈它们,只说自己身体健康,每天拉二胡、听广播,生活有人照料,不再直接经商,他在汉正街的门面分了些给3个儿子,留了4个用于出租,年租金几十万元。
郑举选的淡出,跟汉正街改建扩建有关,国家经济走势迫使汉正街必须弃打农家牌,跃为中西部的商品流通中心。1997年,具有特定时代意义的郑举选淡出了。
记者回汉正街又找到杨占芬、余娇娥等9人,她们仍在经商。杨占芬的玩具生意做得很大。据打听,“气球大王”龚乃生已去世;第一个当选为武汉市(第七届)人大代表的个体户宗贤韬下落不明。除此之外的富翁们如今栖身何处,打听数日,渺无所知。
现状:3个三分之一
综合素质不高的人富起来后如何继续发展是个问题
汉正街市场管委会介绍,首批富翁今天的结局可分为“三个三分之一”。
第一个,三分之一的人如今生意仍很红火。杨占芬、余娇娥等至今仍是汉正街举足轻重的人物;另有一些现为个协、商会负责人;还有一些如郑举选等,人虽已离开,但汉正街仍“供养”他们过着宽裕的生活。
第二个,三分之一的人生意垮了。汉正街的经营方式一直是薄利多销,稍有不慎,“多销”就成了“多积压”,资金周转不灵,就只有“大放血”;另一些是因“打官司”、“扯皮”而垮的。有个百万富翁两年打了11场官司,精力耗尽,货物积压,最后离开了汉正街。
第二个,三分之一的人因“瞎胡闹”而毁了。任正运说,首批富翁中有少数人“富不起”。有对父子发了财,老子嗜赌,儿子嗜嫖,仅五六年光景生意就垮了,1991年双双消失。个协宝庆街分会会长邱忠祥说,20年前的一天,他见一个老板押骰子,几百元现金输光后,红着眼把身上一张5000多元的提货单押上。庄家把盖骰子的小碗一揭,提货单就改了姓。另有少数富翁则毁在吸毒上,有个老板把一生心血换来的门面传与儿子,儿子却把门面卖了去吸毒,百万家产成了袅袅青烟。
汉正街市场发展研究所所长朱华亮说,第一代汉正街人受历史局限,综合素质不是很高,富起来后如何继续发展成了问题,这对新一代从业者是个借鉴。
[编辑观点]正视“暴发户”
改革开放最先富起来的,俗名都叫“暴发户”。
人们瞧不起“暴发户”,因为“他们没啥了不起,就是逮住了机会”。
汉正街的首批富翁确实逮住了机会,但那机会当初横在所有人面前,很多人却不认为是机会。让他们不光逮住了发财的机会,还逮住了续写汉正街历史的机会。所以,他们遭遇鄙视,是不公正的。
钱的“学名”叫货币,货币是交换的一种介质。你想拿钱,总得有东西去换。“第一代汉正街人”的经营方式是低利润批发,据说一条西裤赚1元、一件夹克赚3块。靠这样暴富,天可怜见。商海中盈亏正常,但他们3个“三分之一”的结局令人叹惋。吸毒的富翁之所以吸毒,我想不光因为有钱,在他们心理膨胀出畸形的过程中,“主流人群”的冷眼也有责任。倘让他们“合群”并给予应有尊重,很多钱就不会流入不文明的地方。
一个新兴阶层因突然崛起而被关注,很正常。但不断放大他们俗的一面去闭眼唾骂,正好骂出自己健康心态的另一面。那时候我们的文化素养相差不远,说人家低俗,并不表明自己能高雅到哪儿去。
跟纨绔子弟相比,“暴发户”们有其根深蒂固的百姓心态。没有他们的勤劳致富,就没有后来人的前赴后继,汉正街今天的规模肯定还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