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都市报记者龚升平通讯员瞿雄鹏
听妈妈讲故事 一听听了三十年
周濯街出生在黄梅县城关濯港街头,那是1946年。
黄梅戏的故乡有讲故事的风气。周母高腊梅开过旅店,走街穿巷卖过货,从南来北往的人口中听来许多民间传说。周濯街还在睡摇篮时,母亲就给他讲故事,孙悟空、哪吒、薛仁贵、岳飞、董永……在他还没懂事时就已走进了幼小的心田。母亲很会讲,声情并茂,能讲500多个民间故事不重样。
后来周濯街读了5年高小,因家贫而辍学。1964年应征入伍临别前,母亲说:到部队后多看点书,别把那几个字忘光了!但周濯街说:不读书照样干革命!
高腊梅就又讲了个故事:宋朝有个农民叫苏老泉,自幼厌学。有人劝他上学识字,他说:“我只见过有人挑箩筐去借谷,没见过挑箩筐去借字的。”27岁那年,苏老泉挑着一担粪路过财主家门口,不小心大粪泼了一地。财主说:“你只做两件事,我就饶了你。一,把地面冲干净;二,替我送张纸条给县令。”苏老泉做了第一件事,拿着财主的纸条高高兴兴去县衙。县令看了,马上叫人把苏老泉打了40大板。苏老泉大呼冤枉,县令说:“冤枉什么?纸条上明明写着:请打来人40大板!”苏老泉这才发愤读书,后来成了一代文学大师。这个苏老泉就是苏洵,苏东坡他爹。
周濯街若有所悟,却仍没能读多少书,但收获依然很大。当兵12年,总在拉练,他走遍全国各地,听到了各种各样的故事。
边杀猪边采风 记下手稿十多箱
1976年,周濯街转业回乡,被安排到城关食品所杀猪。
杀猪不难,有力气就行。周濯街膀大腰圆,又在部队练得一身功夫。当时食品所每星期才杀一头猪,一星期有6天没事干。闲极无聊,他就把听来的故事写出来,借此打发时光。
那时,食品所为响应“服务上门,下乡支农”号召,组织人下乡。周濯街每次都主动请缨,他想去搜集民间故事。
一次,周濯街在乡下杀猪,一位老汉来说:我要一斤瘦肉!周濯街称好肉后,老汉却拿不出肉票。见老汉可怜,周濯街同意他免交肉票,但必须讲个故事。
老人还真讲了一个:水牛本是玉帝的传令兵,因凡间人不会生活,有的一天到晚都在吃,有的一月才吃一餐饭。玉帝派水牛下凡传令:三天吃一餐饭。水牛传完令后回天复命:“启禀玉帝,金旨已传到:凡人都将一天吃三餐饭。”玉帝大怒:“混蛋!我命他们三天吃一餐,你却叫他们一天吃三餐。哪有那么多东西给他们吃?”说着,朝水牛嘴巴飞起一脚,水牛的上牙都被踢掉了,然后被贬下界,永世耕田供养凡人……直到现在,水牛还没长上牙。
周濯街高兴地连声道谢。老汉说,这故事是从邻村老艺人詹炳南那里听来的。周濯街次日就赶到詹家,把詹炳南接到自己家中长住,詹老汉将他的一肚子故事都讲了。
那几年,周濯街边听边记,整理了10余箱民间故事的手稿。
为赌气闯文坛 子夜灯光感动省城编辑
1982年,黄梅某部门空缺一个干部名额。周濯街当过兵,领导计划要他去。谁知等他去报到时领导却说你不要来了,我们调查了,你只有高小文化,高小相当于初中,只有高中文化才能调来,初中文化不行。周濯街非常生气,说:“我的文化程度到底是相当于高中还是相当于初中,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我跟你打赌:少则3年多则5年,我写的书能摆进新华书店!”
1984年夏,省群艺馆主办《布谷鸟》笔会。周濯街因在黄冈群艺馆内刊上发过一篇民间故事,《布谷鸟》便邀了他。
在《布谷鸟》编辑黄玉翠的辅导下,周濯街非常刻苦,别人都已就寝了,他还在挑灯夜战写稿子。
门卫对《布谷鸟》副主编王春桂说,五楼有个房间的灯每天都熄得很晚。王春桂去查,发现周濯街在用功,大为感动,亲自把周濯街的作品拿去看,从一篇3000多字的稿子中挑出36个错别字。她鼓励周濯街打好基本功。后来,周濯街学会了查字典。再次参加笔会时,他就带了一本字典。
几次笔会对周濯街帮助挺大,几篇武侠故事陆续在《布谷鸟》上发表了。黄梅县委宣传部当时正缺笔杆子,就把周濯街调去。报到时,在登记表“文化程度”一栏,周濯街坚持填上:“相当于大专文化”。
找冷门终成名自成一派,一气出书34本
1985年,周濯街看《射雕英雄传》,想起武穆遗书,那不就是岳家拳谱吗?母亲讲过,岳飞的后代逃难到黄梅,黄梅人练岳家拳的比比皆是。
周濯街就写出10万字的《精忠岳家拳》。当时正流行武侠小说,《精忠岳家拳》很快被《文化报》连载,反响强烈。
朋友说:“金庸没练过武术,能写那么多武侠小说,你又会打拳又会拿大顶(倒立),赶紧写吧!”
周濯街却认为,武侠小说正热,“凑热闹”的作家肯定多,自己文化底子薄,与大作家没法比拼,不如去另找一个“冷门”。
他找到了,在老百姓中颇有市场的神话故事,竟很少有作家问津。
周濯街开始整理神话故事。他说:“我的神话素材太多,那些作品是喷出来的,不是写出来的。”
10余年来,周濯街共出版神话小说34部。曾热播的《新天仙配》、《财神到》等电视剧,就是根据他的作品改编。台湾评论界说他是“中国神话小说大师”。后来,他当上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省作协理事、黄梅县文联主席。
5月24日,记者到黄梅采访周濯街时。他已退居二线,已不用上班。但每天凌晨3点钟,他就起床写作;7点钟去公园打太极拳;早餐后再接着写;晚6时后,他就不写了,他要看电视、偶尔还要会朋友。
周濯街现在正在写《华夏诸神演义》,他说,“英雄回首即神仙”,神话传说中保留了大量的民族记忆,诠释了中华民族惩恶扬善的传统美德,写神话故事,其实是在弘扬中国的传统文化。
[编辑观点]你只能学他很勤奋
□刘振雄
可能没谁认为这篇报道很敏感;但我认为它敏感,因为它有极强的诱惑力。
一个原本干着杀猪行当、只读过5年书的人,居然成了作家,而且还当上省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省作协理事、县文联主席。巨大的反差很符合新闻要领;但纳入生活,我就担心,会不会有人去模仿?毕竟作家的光环太诱人,更何况在当今教育模式中,学龄超过5年的人,多得一砖头砸过去,硬是要倒一大排。
我没有对周濯街不敬的意思,我也敬佩他;但我清楚我只能学他很勤奋,不能贸然学他也去走上职业创作之路。
前两年上海17岁的高中生韩寒以一本《三重门》闯入文坛,引起轰动,惹得好多孩子都弃学去写小说。如今,除郭敬明、张悦然、胡坚等几个还不敢明晰未来的“少年作家”外,其他孩子想必大多都在后悔,尤其是那些农村的孩子。
一个人去亲近文字、表述内心,是他的权力,谁也无法阻挡。但写作终归是个爱好,鲁迅说“生活有所着落,爱才得以附丽”,并非只有生活安稳的人才配言爱,而是说生活安稳了,爱才有稳固的基石,才能更长久。
有人总说“潦倒造就了作家”。不对,作家的潦倒从不是指生活,而是理想。苏东坡的潦倒不是没饭吃,而是在王安石和司马光的政治冲突中一直不得势;曹雪芹的潦倒是少时的荣华转瞬云散形成的心理冲撞,他是个画师,他的画很值钱,他并不曾“举家食粥”。
文学艺术必须根植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没有深厚的生活功底,要想弄好,很难。作家多半由“无心插柳”而成,你只能勤奋工作,生活稳固,素材积累到了量,作品方能喷涌;如果肚里根本没货却去喷涌,只能喷出一句悲号:文学啊,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