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网 楚天都市报

见习记者张屏

“楚剧皇后”吴昭娣，以开创“吴派艺术”而闻名地方戏曲界。这位当年颇受毛泽东、李先念等领导人喜爱的艺术家，后因连遭不幸，如今生活困难；腿也因积劳成疾而近乎瘫痪。在人们都以为她会坐着轮椅去教学的时候，不久前毅然做了膝盖手术，她想站起来。因为11月武汉有一场纪念楚剧大师沈云陔百年诞辰的演出，那是她的恩师，64岁的她，想去参演……

吴派艺术

博采众家之长，有人说她在“拼盘”，余笑予说这是“一派”

十几年前，广州一商人想灌制湖北地方戏曲磁带。

这是个精明的商人，他没去“圈内”找演员，而是坐上出租车，见人就问你们武汉谁的地方戏唱得最好？人们说：评弹张明智，楚剧吴昭娣。商人说：好，就他俩！

吴昭娣最初的楚剧磁带就是这么来的。卖得很好。

吴昭娣在楚剧界尽人皆知。她16岁出任主角。1956年6月3日，毛泽东主席在洪山礼堂看《孟娘搬兵》，她演杨排风，因太紧张，把拨火棍舞掉了，傻了。毛泽东说：“妹子，捡起来重耍！”

李先念主席也喜欢她，每次回湖北都要点她主演的《贺端阳》。她演岳母娘，李先念每次见她都开玩笑，叫她“岳母娘”。

老票友乔焰说，吴老师的戏别人学不来，她的唱腔特别讲“气”，三分的喉咙七分的气。她一唱就能入戏，比如唱《白扇记》，她能一开唱就流泪，这么入戏的演员太少了。

省地方剧院一位专家说，吴昭娣是楚剧界唯一一个承前启后的艺术家，她有张玉魂的腔，张云霞的韵；唱大气华贵的戏，她又变用沈云陔的腔。她身上兼有余少君、严兰芳、冯雅兰、李百川很多名家的影子，却又无法额定哪段是谁的。一句话，那是她自己的。

1979年，吴昭娣演《打金枝》里的黄娘，综合了许多艺术家的唱腔，观众一片叫好；但某些专家却说她“拼盘”。著名导演余笑予出来说话了：这可是个高级拼盘，师妹你就这样唱下去，以后就是一派。

“吴派艺术”就这么诞生了。今天，圈内圈外都已予以承认，人们尊称她为“楚剧皇后”。

大悲大痛

“幼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女”，她不幸拥有了后二者

吴昭娣的丈夫叫魏正芳，著名楚剧导演、编剧。

1989年，省楚剧院为迎接中国首届艺术节和国庆40周年，赴随州排演楚剧《古墓花魂》，准备进京参演。

为这个戏，魏正芳在随州蹲点两年，剧本从提纲到场次、唱腔，倾注了他全部心血。他有严重的高血压，可他仍废寝忘食。

那年10月23日中午，魏正芳做彩排动员：“再苦再累，只要能把戏排好，我今天死在这儿也心甘情愿！”话刚说完，他咳嗽不止。12时15分，他倒下了，年仅49岁。

丈夫在眼前倒下，她却无能为力，她双眼发直，真想随他而去。儿女跪地求她“不能这么自私”时，她才回过神，选择了坚强。

女儿叫魏菁，主演过湖北省第一部电视剧《山里的妹子》，后来自费留学日本。1995年她从日本回家，不幸在东莞遭遇车祸。接到噩耗后吴昭娣半夜赶到出事地点时，女儿的尸体上爬满蚂蚁。她满脸是泪，但她知道不能晕倒，否则孩子谁来料理？她强作镇定，嘴唇被咬出了血。

原以为已遭尽人生大灾，苦难该到头了。可不幸还在往她头上降临。

2001年4月，因长期过劳，她膝关节软骨受损，因演出缠身，她拖了一阵才去医院，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腿从此就废了，不得不拄上拐杖，告别心爱的舞台。

不久，惟一的儿子又身患严重的肾病，卧床不起。

“那天晚上，我拄着拐杖去江边，真想一头栽下去……”那是她第二次想到死，可她想起了12年前儿女们的哀求：“妈，您不能这么自私……”最终，她拄着拐杖回去了，家中，儿子还病着。

延续“生命”

丈夫死后，她拼命调教楚剧演员；女儿死后，她刻苦学习日语

丈夫为楚剧而死，壮志未酬，她必须完成他的夙愿，去培养后人，光大楚剧。

在那段时间，她“发疯”似地扑在教学上。早年的门生张一平、张巧珍和后来的胡晚英、刘丹丽、胡青莲等，在那段时间演技都进步飞速。算算看，她教出的国家一级演员就有12人，二级演员更多。她不光在武汉教，下乡演出时当地剧团的演员她也免费教。楚剧界有好多名角，彼此不认识，常常一次汇演后，演员们互叙师门，才发现，原来都是吴昭娣的弟子。

女儿的丧事当时很隆重。得知噩耗后，日本朋友为她在日本也开了追悼会，横幅写着“中日友好使者魏菁女士千古”。前两年，经这帮朋友积极活动，湖北省汉剧团去日本横滨做过一次交流演出。可谁知道，这活动者中，还有她一个。

因为怀念女儿，吴昭娣去了华师，跟一帮孙子辈们一起学日语。日语入门容易，越学越难，好多年轻人都中途放弃了，何况一个老太婆。老师对这个“老学生”很为难，因为她总举手提问。老师说：“吴老师您别举手了，我不好意思说你答错了。”她说，这有什么丢人的？硬是缠着老师学。现在，她能跟日本人轻松对话。

如今，行走不便的她，操心的却是儿子。记者见到她时，她在武大人民医院四楼骨科住院，她的儿子在六楼治疗肾病。

电梯管理员很纳闷，这个拄拐杖的婆婆怎么回事，不好好养病，天天四楼六楼不停地上上下下。她不知道，拄拐杖的这个婆婆，是在照料她41岁的儿子。

生活现状

我以前再难都能挺过去，但这一次我真快撑不住了

吴昭娣的身体状况非常糟，腰伤比腿伤更重，每天靠吃止痛片才能睡着。

医生说这是职业病：腰椎滑脱，得再动手术。可她因凑不够医疗费，总拖着。她这是在为儿子“省钱”。

医院非常照顾她，费用能免则免。进医院时她身上仅3000元，一位医生拿出自己的3万元送她进手术室。整个手术医院为她省了3万多元，用药都是最便宜的。至于做复健等，更是全免。省地方剧院也为她发起募捐，募得5000元。

然而，社会爱心给她的支撑，只能主要体现在精神上。实际生活中，这些钱杯水车薪。儿子换肾后，四五年来，每月药费至少3000元，而她的月薪不足1500元，儿子媳妇的收入加起来还没这个数。她把房子抵押了，却仍维持不了多久。“我以前再难都能挺过去，但这次我真快撑不住了。”想到儿子的将来，她眼圈红了。

老骥伏枥

老一代楚剧女演员，现在就她还在坚持，可她还不想告别舞台

今年4月，家境那么艰难的吴昭娣做了一件惊人之举，她请求医院为她做了膝关节置换术。

她的朋友们惊呆了，“干什么呀她这是？这手术并不是非动不可，她完全可以像新凤霞那样坐着轮椅教学；万一手术失败，会瘫痪的……”

熟知她的人知道：她是想重上舞台！

老天有眼，手术成功了，经一个月训练，她左腿的恢复状况连医生都吃惊。

她告诉记者，今年11月，是她的恩师、楚剧大师沈云陔老人的百年诞辰，她希望能去参加纪念演出。

然而更主要的，是当年第一批楚剧女演员，现在就她还撑着，她还有很多东西没教给后人，还有很多老剧目没挖掘整理出来，她还不想告别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