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师范大学新闻系 多娜

一个民族文化水平的高低，主要取决于精英文化水平的高下。精英文化来自于大众，但经过了升华与提炼。与精英文化不同，大众文化在传媒高速发展的条件下，凭借其自身通俗性、娱乐性、群众性的优势备受青睐。于是，传媒搭建起了精英文化走向大众的平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精英文化的视点下移。这种下移不仅不会影响其内容表达，也不会降低其学术价值，反而会使自己大为生色。与此同时，原本受众可以较容易理解的都市类新闻（平民化、大众化的表现形式）也出现了下移。但这种下移实在非明智之举，因为它的下一级台阶即是我们所说的庸俗化。

很多时候，人们往往容易将平民化与庸俗化混淆在一起，因为平民化与庸俗化在操作过程中没有绝对的区别，只有相对的价值标准的区分。具体说来，平民化全称为平民化价值取向，庸俗化的全称是庸俗化价值取向。两者都是价值取向，都是世俗化内部的表现。世俗化是当今大众传媒最重要的特点。不管是庸俗化还是平民化，都是既表现在内容上又表现在形式上，既表现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又表现在最终的结果上。尽管有以上的相同之处，但平民化与庸俗化并非不可区分。它们在含义、出发点和表现形式等方面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一、感受和体验与刺激和欲望

平民化指新闻以普通百姓耳熟能详的视角采访制作，让普通百姓能参与和接受。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媒体买方市场形成，“媒体中心论”被“受众中心论”取代。受众与媒介的平等参与和双向交流形成了一种客观要求，受众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同类生活的广阔世界联为一体，强烈地渴望通过大众传媒了解世界，解析社会。这一是因为社会向市场化、信息化转型期价值体系的失范；二是因为人与人之间精神的交往越来越困难，越来越难以深入。人们渴望彼此了解，实际上却在彼此疏远着──受众的需要造成了文化视点的下移，这种下移即我们所说的精英视角的下移。

学术界在研究中发现：在市场化、信息化时代，受众在文本的解读中不仅要求知识上的获得，而且非常强调体验。于是传者非常注重从人的需要的层面来确立新闻价值，选择新闻的依据就是读者的需求。人群对媒介大体有两种需求：一种是认识型需求，满足于理性、创见；另一种是感受型需求，表现为自身的生活经验与媒介上丰富的生活细节的互动。前者属于精英化的视角，后者属于平民化视角。

庸俗化是指报道的过程平庸鄙俗，不高尚。在任何一个重要的历史转变时期，人们都需要经过一次从肉体到灵魂的洗礼。原已建立的价值体系瓦解了，而新的价值体系又没有建立。虽然中国搞市场经济已经多年了，但与发达国家相比，我们还只是刚刚起步。我们的思想，还带有厚重的传统观念烙印，而新的观念又不停地向我们涌来。对于失落、迷茫的芸芸众生来说，大众传媒成了重要的依赖。但当人们对媒体过多地关注时，又开始产生一种眩晕感。因为媒体同样也找不着北，媒体提供大量参照信息，试图帮助人们了解这变化多端的世界，但参照系太多也就最终失去了参照的意义。“很奇怪，似乎是我们得到的信息越多，我们就越难做到消息灵通。作出决策成为难题，而且我们的世界也使我们更加糊涂。心理学家称这种状况为‘信息超载'。这个巧妙的临床术语背后是‘熵定律'。发出的信息越多，我们可吸收、保留和利用的信息就越少。”①于是，人们变得越来越麻木了。结果呢？“道德没有了，审美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与大脑相脱离的感官和肉身。感官与大脑脱离，全部活动就变成对视听觉的刺激，以及各种变着花样的刺激。”②“在当今人性的自由被物质的欲望普遍统治的状态下，以本能的满足来追求浅薄的快乐，以人性的奢侈、安逸和麻木取代人的真正自由，这种状态并非人的解放，它只能使个体进入新的异化过程。”③

在受众焦虑、迷茫的情境下，我们的媒体对心理学家的警告不能置若罔闻。

二、交流和互动与商品和利润

平民化的出发点在于使传受双方最大限度地交流与互动，关注普通人的命运和生存状态。庸俗化的出发点则是满足人的本能需求而获取经济利益。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传媒组织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和更自由的伸展扩张的机会。但迄今为止，传媒体系仍全部是隶属于国家/地方政府的重要的文化机构建制，作为权力的媒介而出演当代社会生活中的政治化角色；而履行经典的意识形态工具的职责与在激烈竞争之中追逐并保持市场份额与利润，是传媒与文化市场必须扮演的双重角色。

在平民化方面，我们以被奉为平民化经典的谈话节目《实话实说》为例，《实话实说》的话题选择来自民间，又请平民百姓参与探讨，让大家共同感受生活的艰辛，体验人生的坎坷，经历心与心的碰撞，共同收获一份真实的人类情感。这其

 中如《父女之间》、《演戏的孩子》、《老师，对不起》，起到推己及人、举一反三的社会效果；《该出手时就出手》、《拾金不昧要不要回报》、《家里的旧东西》等，则对同一件事提供了多元化的视角。平民化不像主旋律文化那般“不苟言笑”，也不像精英文化那样“自恋”，自然颇受亲睐。

但市场竞争激烈，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媒体就要吸引更多地眼球，追求商业利益，这样出版物就成为与汽车、化妆品、洗发水毫无区别的商品。新闻业的老板对利润、广告商及商业数字和图表的关心，远远大于编辑理想和杰出的新闻作品，要求编辑与广告人员一样为公司创造直接利润。

三、零度视角与星、腥、性

由于平民化与庸俗化的含义与出发点不同必然导致两者在表现形式上的差异。平民化的表现形式为零度视角，即介于仰视和俯视之间的平视。平视是交流双方最易于产生共鸣的平衡点，关注普通人的命运状态。我们仍以《实话实说》为例，《实话实说》正如其名，“是一群各怀衷肠、各抒己见的平头百姓，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涌来，在一个极具平民风范的主持人引导下，开始畅所欲言的对话。”主持人的平常心态，嘉宾们的平凡故事，参与者的平实语言，共同构筑了一个平等的公共话语空间。在中国加入WTO后，该节目作了《实话实说──龙永图细说WTO》主持人有几个问题是这样的：“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加入这个组织，有十几年的时间干点什么不好？”这便是以平民百姓的疑惑口吻发问，嘉宾在回答主持人问题的同时也就消除了普通百姓的疑惑。借用主持人达到了传受双方的互动，使加入WTO这一国家大事与平民百姓的生活联系到一起了。再如《深圳特区报》改版后的《百姓故事》版，在内容上更加注意那些打工者来深圳闯荡的各种经历以及老百姓生活中的遭遇。这些故事有欢笑、有眼泪，还有许多人生哲理和和生活中的经验教训。《百姓故事》的编辑在编排时注意地域的接近性和故事的真实性，使读者觉得这些故事好像就发生在身边，就是自己的亲身体验，读起来更容易产生共鸣。

与此相反，庸俗化的表现形式则为：星（明星），腥（血腥），性（黄色新闻）。

星：在美国，杰梅·凯尔纳掌管美国在线-时代华纳新的电视网后，提出了以“明星”播报员来拯救CNN的策略，甚至雇佣出演意大利色情电影《曼哈顿舞女》的安德里·汤普森担任新闻播报员。在香港，亚视因启用两名演艺界人士主持电视新闻节目而引发激烈的争议。在网上更是传来惊人消息说加拿大一网站让男女主持人裸体播报新闻。一股奇特的新闻娱乐化风潮正席卷世界传媒业。还有台湾传媒的怪胎，上流美──许纯美。当时在台湾，“上流社会”、“许纯美”这两个词的流行程度，甚至超过了如火如荼的台湾新领导人的选举造势。看上去有四十多岁的许纯美，是台湾《中时晚报》选出的2003年“金驴奖”最佳女主角。身高160多厘米的许纯美，骨感十足。当时许纯美扛上“反骨”柯赐海，比资产，比学识；再卯上综艺节目的“丑女”主持人如花，比美貌，比才艺。这出由媒体炮制的“新闻连续剧”，高潮迭起，惊奇连连，人民网给出评论《媒体残忍集体践踏许纯美》。诸如此类现象，不胜枚举。

腥：目前一些媒体的社会新闻版几乎成了法制新闻版，满目望去都是“杀人放火”、“警察抓小偷”等消息。有些报道刻意渲染某些刺激性的情节，对犯罪暴力行为的细节进行“曝光”，对犯罪分子的作案细节、组织黑幕等大肆炒作，追求煽情效果。

性（黄色新闻）：转型期催生了受众的畸形需求，在潜意识里人们渴望回归自然，渴望最原始的那种求奇、求刺激不受丝毫掩饰。大众传媒以自身特有的方式来满足受众这种畸形化的心理。“你的需求我的追求”、“一切为了受众”等口号成为一些传媒的宗旨。在具体操作中，最主要的是为满足受众畸形需求而引起轰动效应。于是，“偷拍女生美腿名校生认罪”，“中年色狼连番非礼六岁童”，“色魔淫辱女童公园追至电梯”等新闻就堂而皇之地登上了大雅之堂。不久前网上大肆炒作的木子美的性爱日记将此推上顶峰。

在改革开放中，热点、难点与焦点问题不时产生，由于其关系到人们的切身利益，因此容易吸引各阶层人们参与到这种热点问题的报道和讨论，所以我们的媒体要注意目光的投向，以民为本。同时，由于受到中国社会转型时期一些特有的背景条件的影响，大众消费文化的膨胀，淡化了媒体对理性的追求，媒体的炒作痕迹甚为明显。受众的人生观、价值观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正在发生改变。这一系列因素为那些缺乏思想内涵的和人文品位的文化作品提供了生存空间，使得新闻渐趋向媚俗化、庸俗化。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过度渲染本身就是一种泡沫，对于热点问题的引导，一定要注意舆论中的理性因素，对舆论中的大众化情绪和商业化因素要审慎，因势利导，力戒报刊格调的降低，风格的流俗。

注释：

①杰里米等《熵：一种新的世界观》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

②刘士林《变徵之音?大众审美中的人性嬗变》湖北人民出版社，1998

③李西建《重塑人性?大众审美中的人性嬗变》湖北人民出版，1998

（编辑：胡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