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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守所的报道(4)]短刑犯:一念之差酿就悲剧

荆楚网(楚天金报)(策划/黎阳清 文记者李昌建 肖丽琼 通讯员周银启 夏洪波)

精神、心灵、情感上受到伤害,是每个人都可能遇到的。但羁在高墙下的短刑犯们,都是在一念之间突破了法律的底线,从而给她们的人生抹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这里真实地记录下了她们“一失足成千古恨”的生存状态,当然包括隐藏在她们灵魂黑匣子里真实的世界。


女研究生在这里度过5年青春

去年7月,刘斯宇刑满释放了,因为表现优秀,她比原定的刑期提前了半年获得自由。

管教民警们这样描述刘斯宇,她是个有思想的女孩,坚强、严谨、克己、自律性强。因为她的遭遇,大家都很为她感到惋惜。

刘斯宇上研究生三年级时,认识了柳凌(化名),柳凌对刘斯宇很好,两人感情迅速升温。

几个月后的一天晚上,柳凌突然慌慌张张回到家里,身上还沾了血迹。刘斯宇见状慌了起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柳凌却已紧张地说不出话。他断断续续地告诉刘斯宇,晚上,他和别人发生冲突,对方被他打死了。听到这里,刘斯宇一下子瘫软了。

“我必须离开这里,不能等着警察来抓我。”柳凌这样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刘斯宇没有多想,就和柳凌一起上路了。

他们一起逃亡到了北京,但法网恢恢,刚到北京没多久,双双被寻踪而至的警方抓获。在北京被关一段时间后,她又被转到受害人的家乡黄石关,几经辗转才来到第一看守所。进所后第一次和管教谈心,她哭了,她说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流过眼泪了。

“一个女人,面对感情的事真的很难把握。”尽管他们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感情,对刘斯宇来说却已算刻骨铭心,“我明知他不对,但我没法去告发他,否则我会一辈子难受,就这样陪他走一段吧,在情与法的对抗中,既然我选择了情,就只能甘心接受法的制裁。”

刘斯宇因涉嫌包庇,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柳凌被判处死刑,不久后被执行枪决。宣判时,刘斯宇的刑期只剩不到3年,她继续留在一所服刑。她发挥所长,负责女犯写的文章的修改和一些所内刊物的整理。虽然家人不在武汉,但她服刑期间,同学和老师们的看望从来没有中断过。一位研究生导师甚至这样鼓励她:出去后要继续求学,“就考我的博士生吧。”

“我现在北京一家外资企业工作,生活得非常安定、愉快。”刘斯宇在电话中告诉她在看守所认下的“姐姐”。

她被父亲送进了看守所

去年5月20日,东西湖荷包湖一户低矮的民房中,一名女子刚进门,便奔向床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抓住床上老人的手,失声痛哭起来。

老人眼角慢慢渗出泪水,吃力地说了几句话。屋内顿时哭声一片,在场者无不动容。

这是一次特殊的会面,那名36岁的女子是一所的短刑犯邹贞露,她因诈骗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就在她即将重获自由的时候,年迈的父亲病入膏肓,生命垂危,邹贞露一心只想见父亲最后一面,尽管当时正是父亲亲手将她送进了牢房。

几年前,邹贞露染上毒瘾并离了婚。2003年3月开始,她多次采取借手机等方式诈骗他人财物。2003年5月的一天,她从表哥手中骗得一部手机后,准备回家向父母再要点钱。不料,刚踏进家门,父亲就一脸铁青地大骂她不争气,并通知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不久,她就因诈骗罪到第一看守所服刑。

“刚进来时,我恨父亲,我觉得是他让我失去了自由,但后来我明白是自己做错了事,父亲这样做是为了我好。”

两个月后,她第一次拿起了亲情电话,拨通家中号码,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父亲熟悉的声音,她忍不住失声痛哭,父女俩从此冰释前嫌。

一年里,她每天都盼望能回家,当面对父亲说声对不起。去年6月9日,是她刑满释放的日子,而此前突然传来噩耗,父亲患脑瘤病危。其实,父亲的病早就查出来了,因为担心她服刑受影响,父亲坚决不让家人告知她实情,直到此前几天,其病情急剧恶化,两个姐姐实在忍不住,才将实情告诉她。

色情聊天室的“保姆”

去年7月19日晚8时30分,黄浦大街某小区内,江岸公安分局一民警化装成小区的物业管理人员敲开该住户的门,潜伏在附近的民警一拥而入,屋内几名女子还赤裸着上身聊得正起劲。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每间都用隔板划分为几个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安放着一台电脑、两个摄像头和一张床。

警方当场收缴电脑12台及一存折,上有340多万日元,折合人民币20多万元。该聊天室的老板周某、管理人员程芸菲和七名现场“工作人员”被抓获。

周某交代,其在日本留学的女友陆某提出如此敛财,因为“陆在日本的朋友就是这样赚钱的”。色情聊天网点运营后,陆某就负责在日本找网站结账,然后按月寄回陪聊小姐的工资等费用。

39岁的程芸菲是周某的表姐,她和当时正在聊天的另外3名女孩因涉嫌传播淫秽物品被刑事拘留。去年11月1日,程芸菲作为我省首例向境外传播淫秽物品案的主角,一审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半。

“表弟告诉我这不是违法。”面对记者时,程芸菲仍觉得自己很“冤”,“我只是照顾一下她们的饮食起居,而且根本没让她们脱衣服,那是她们自愿的。”

她说,起初有的女孩做的是兼职,后来干脆干起了专职,还有一个每天在母亲的陪伴下聊天。他们还请了武汉某高校日语专业女大学生来教日语,这名大学生看见钱好赚,不久自己也加入了陪聊。

这些女孩子们很快就“上路”了,拉着日本网友彻夜视频聊天,因为聊的时间越长,回扣就越多。

管教民警告诉记者,和程芸菲一起进这里的另外3名女孩,因为表现不错,认罪态度较好,加上她们的违法情节轻微,不久就被释放。

程芸菲则在内心强烈的挣扎中,点点滴滴品咂着自己酿出的苦酒。

“爱情”让她向情敌挥舞尖刀

魏莉至今没有对她的那段“爱情”产生过怀疑。

去年春,魏莉到了看守所,罪名是涉嫌故意伤害罪。5年前,她疯狂地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赖波(化名)。

赖波当时是所在单位的负责人,在单位威信很高,“他谈吐幽默风趣,举止潇洒。”这深深地打动了涉世不深的魏莉,更何况赖波“的确曾经暗示过”对她的好感。但魏莉很快发现赖波早已结婚,情绪曾一度非常低落、沮丧,因为她“曾经发誓不做可耻的‘第三者’”。赖波这时看在眼里,热情地伸出了手,走进了她的生活。在上班前和下班后,他不厌其烦地帮助她去挂号又陪着她去看病,风风雨雨一次不落。

魏莉在回忆这些事时,脸上红润了许多。

在坚守了2个月后,她败下阵来,她相信了眼前这个男人会给她一个坚实的臂膀,以及无穷无尽的幸福。尽管心里对赖波妻子怀着深深的歉疚,但她那段时间仍每天陶醉在那个“美妙的梦里”。

事情在3年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魏莉向赖波提出了结婚的要求:“何必让两个女人都受伤?”在此之后,她顺利地从那个女人手中“抢”走了赖波,只是赖波在结婚这个问题上打起了“太极拳”——借口事业繁忙,没有让她全部如愿。

直到过了2年后,她才知道赖波在外面又有了“情况”,她的命运就此发生了逆转。为了那段虚无的婚姻,她要赶走“外来入侵者”——方式是找几个人“教训教训那个妖精”。

去年初,她雇请的几个人将尖刀捅向了那个“妖精”。警方事后并没有花多大力气,便找到了魏莉。

魏莉说她那时心中郁积着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哀怨,以及太多的冲动,但她现在却释然了。她说赖波在她进来后,探望过她一次,虽然只是唯一的一次。

“现在赖波还有音讯吗?”

“没有。”魏莉似乎不愿意记者提这个问题,回答时显得极不耐烦,拒绝了继续采访。

看来,她还深陷在爱情的泥沼里无法自拔。但愿几年后就将走出高墙的她,回到现实生活后,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疯狂写诗迎接回家的日子

管教让张丽出来,在记者作了简单介绍后,张兴奋得有些夸张。她说正愁找不到一个人帮她修改诗歌。

张丽应该算是一个能干的人。

因为工作表现突出,原先在咸宁某单位跑供销业务的她,1998年被调到了武汉办事处。刚到大城市生活,张丽感觉自己的人生算不上精彩,守着这个摊子一辈子过不上荣华富贵的生活。通过私人借贷,她找单位领导借到了10万元现金,和他人合股贩卖水泥。但两个人都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很快就被别人骗得倾家荡产。

借款已经到期,四处寻亲访友但收获颇少,10万元的漏洞如何补?张丽慌了神。一筹莫展之际,她发现了一个买卖来钱相当快:开色情旅社。在辗转反侧了几个通宵后,她决定铤而走险,“这个社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2003年3月,她租到了四层楼房,招来了几个老乡。果然,仅2个月就赚了1万多。当年5月22日,她锒铛入狱,被判3年。

在经历了最初几个月的煎熬后,她平静了。她说,她必须将这里作为她新生活的起点,将在这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对人生点滴感悟记录下来——给生活在大墙外的人们以警示。

为了避免同监室犯人的“奚落”,一年多下来,她躲在被子里写下了一百多首诗歌。在她的《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诗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会珍惜时光/热爱生命/用我的青春和热血去创造美好明天/不会等到今天置身这高墙/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远/只可惜人生不能重来/我会好好珍惜爱,寻找爱/用我的勤奋与善良去营造温馨家园/不会等到失去后才知道今天的无奈。

但愿这首诗对社会中的铤而走险者,能是一剂清醒剂。(文中女犯均为化名)


   记者手记 她们都有梦

从记者接触到的女性犯罪案件来看,1995年以前的女性犯罪,大多数因为家庭纠纷、邻里矛盾而引发的。然而近几年的女性犯罪,主要是作案人的自身因素引发,她们或追求物质利益,或过分贪图享受,或为了寻找情感上的刺激。除了侵财型案件外,由婚外情引发的女性犯罪案件的增长势头迅猛。

与男性相比,女性的情绪稳定性要差一些,大多数女性暴力性犯罪都有一个缓慢的积淀过程,犯罪的动因往往具有强烈的感情因素。正是由于女性对情感过于看重,每当遇到诸如婚外情时,大多数女人先是委曲求全,一旦得不到预期的回应,性格偏激的女人就会产生愤怒、复仇的心理,于是就很容易感情用事,孤注一掷地选择毁灭的方式来表达悲愤和憎恨之情,她们因此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面对物欲的横流和金钱的诱惑,女人们更应该自强、自立、自尊、自爱……

回忆过去,对女犯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她们把自己的伤口撕裂了给记者看,这其中,有的是信任的分量。因此,记者对她们没有半点的冷嘲热讽和居高临下的怜悯,而是饱含热情地倾听她们的诉说———真诚的倾听对她们来说是一种最好的宣泄。

记者对她们说:“很感谢你们的信任,说出了心里话。我们不会用猎奇的方式来对待你们的伤痛,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们把你们的这些经历用化名写出来,一是为了对女性犯罪做深入探讨,二是为了给社会上的人们尤其是女人们以警醒。

如今,刘斯宇们已在难熬的炼狱中获得新生并步出了高墙。

但愿,她们今后的路越走越踏实,越走越宽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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