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南宁市发生了一起惊天血案:广西某勘察设计研究院副院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袁建中和妻子赵美娜在家中惨遭杀害,而凶手竟是他们读高一的17岁的独生子袁源。袁源被抓捕,随后被判处无期徒刑,他不仅不认罪忏悔,而且“冷酷到底”。就在这时,袁建中的初恋情人欧阳眉浮出水面,她不顾闲言碎语,用绵绵母爱拯救并唤起少年犯的人性良知。2004年11月下旬,袁源立功被减刑。12月10日,笔者来到广西少管所对袁源进行独家采访——
2002年2月22日,46岁的广西某勘察设计研究院副院长袁建中家家门紧锁、手机关机,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一般。最先发现异常情况的不是袁建中的亲属,而是一名神秘女士,她心急如焚地打电话四处寻找袁建中的去向。3天后,袁建中的儿子袁源带着开锁师傅,打开了位于南宁市建政路设计院19栋1单元202房的家门,发现父母被人杀害惨死在室内。
袁建中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水电专家,妻子赵美娜是广西一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财务科长。
仅隔一天此案便告破。令人大吃一惊的是,凶手竟是遇害人17岁的独生子、就读于南宁市第十四中学高一年级的袁源。袁源被抓获归案后,向警方招供了杀害父母的经过:
2002年2月21日晚,袁源将女友小洁偷偷带回家过夜,次日早晨起床后两人关着门做作业。上午11时许,母亲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骂他:“快到中午了还睡懒觉,难怪你学习那么糟糕,真没出息!”见儿子被骂后仍不出来,赵美娜便敲门要进去训斥儿子。袁源赶紧将女友藏在衣柜里。赵美娜进房后发现床上有女孩的内衣、外衣和鞋子,她瞟了一眼衣柜后退出房间,在客厅里又开始责骂儿子“不成器”。被骂得心烦意乱的袁源光着上身出来恳求妈妈:“你就别再骂了好吗?”赵美娜仍不住口。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袁源摆弄着父亲放在橱窗里的奖杯。
“别碰它,你的笨手会玷污了它。”赵美娜冲上去一把夺过奖杯,用力推了儿子一把。袁源压住怒火回到房间后,母亲的责骂声越来越高,透过门缝传进来特别刺耳。20分钟后,终于忍受不了的袁源再次将女友塞进衣柜后冲出卧室,与母亲在厨房里发生了激烈地争执。赵美娜打了儿子一巴掌,袁源用力猛推母亲肩膀,失去重心的赵美娜在东倒西歪中撞到碗柜上,跌倒在地,一把剪刀坠落下来,不偏不歪地戳伤了赵美娜的右颈部。
“你这个逆子,想害死老娘呀!”赵美娜破口大骂。此时,袁源心中积压的怒火“嘭”地被点燃,他拔出剪刀往母亲的左颈部用力戳去……
就在这时,袁建中下班回家,见儿子脸色惨白,问怎么回事?袁源抓起奖杯猛地向父亲砸去。突遭袭击的袁建中问:“你为什么砸我?”此时已完全丧失理智的袁源说:“如果我不砸死你,你也会打死我的。”袁建中打开厨房见到血泊中的妻子后马上明白了一切,便手持一把菜刀挥舞着冲出来:“你这个畜生,竟然对母亲下毒手!”袁源一愣,但随即不由分说一跃而起夺过菜刀,“嗖”地一声砍中了父亲的肩膀,由于用力过猛菜刀木柄折断,他马上拿起另一把菜刀朝父亲砍去……
袁源清理了现场的血迹后,换件衣服走进自己的卧室。
“你在外面干什么?”女友小洁从衣柜里钻出来问。
“刚才父母打我,打累了他俩睡觉去了。”袁源撒谎。之后,他拿着父亲的手机开着父亲的摩托车,载着女友走了。为了掩盖真相与迷惑警察,作案3天后,袁源故意将家里的钥匙丢在室内,请开锁师傅打开房门。
袁源被抓进看守所后收到了一封神秘来信:“你是一个禽兽不如的冷酷魔鬼!”这封没有落款地址的匿名信将袁源骂得狗血淋头,信中最后愤怒地写道:“你不仅毫无人性地杀害了亲生父母,也把我的心撕成了碎片。准确地说,你摧毁了我的精神家园!”
从娟秀的字迹看,匿名信应出自女性之笔。身陷囹圄的袁源感到非常纳闷,直到2002年9月被广西高院终审判处无期徒刑后,仍困惑不解:是什么样的神秘女子在向他追讨“命债”?
人性崩溃边缘 父亲初恋情人用“母爱”护堤
袁源被送至广西少管所服刑后,那些犯盗窃、抢劫、强奸等罪的少年犯们用奇怪、提防的目光审视着他,都不愿跟他讲话,更不愿与其住在一起。他成了少管所的“怪物”,人人对其避之不及。
袁源血洗家门后,他的亲属们痛心疾首,女朋友小洁给他寄来了一封只有5个字的分手信:“你太可怕了!”袁源将撕成碎片的信撒满一地,发癫般地狂笑着在监狱里又蹦又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少年犯们以为他疯了。
袁源在少管所的劳动改造主要是缝制一种布娃娃毛绒玩具。可袁源经常坐在工作台前一动不动。每当夜幕降临时,袁源就坐在铁窗前仰望外面那轮月亮发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少管所举办少年犯思想汇报会,在踊跃发言的汇报会上,只有“冷酷杀手”一言不发,他交的“作业”只有4个字:“无话可说!”
2003年除夕之夜,是袁源终生难忘的一天。少管所举办“亲情晚会”,允许少年犯和探监的家人一起吃年夜饭。“袁源,你家人来看望你了!”管教干部冲着在一角发呆的袁源说。袁源抬起头,只见一名穿着讲究、气质高雅的女子提着礼物向他款款走来。袁源一愣,用戒备的目光审视着对方,冷冷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来看我?”
“我是谁不重要,”这名女士靠近他坐下,拿出年糕递给袁源,“重要的是,今晚我俩一起过年,年糕是我亲手做的。”
“滚开!”袁源将年糕扔在地上,咆哮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优雅女士”脸庞发红,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临别时,她将一摞书放在桌上,说:“我事前到你的学校询问过你的同学,这些书都是你喜欢看的,我跑遍了南宁大大小小的书店才选购到。”说罢,她伤心地走出了少管所。
2003年3月13日,“优雅女士”再次走进袁源的监舍,她提着一个插着18支蜡烛的蛋糕:“从今天起你就是成年人了。”袁源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优雅女士”说他正处于身体发育阶段,特地买来了“高钙片”。袁源这次没有扔掉蛋糕,但他板着脸下达逐客令:“不管你是谁,请不要再来烦我。我不会被任何人感动,拜托了!”看着袁源阴森森的表情,“优雅女士”二话没说地走了。
当“优雅女士”第三次以亲人的名义探监时,意想不到的危情突然发生:袁源冷不防抓起一个小板凳,怒吼道:“你再敢靠近我半步,我就砸死你!”狱警和少年犯们惊呆了!一个连亲生父母都敢杀的“冷酷杀手”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奇怪的是,“优雅女士”并不畏惧,微笑着说:“请允许我介绍自己的身份后,你再砸我好吗?”这位女士支走了狱警,她要关起门来单独和袁源谈谈。所有的人都捏着一把汗。
“现在只剩下我俩,实话告诉你,我是你父亲的昔日好友,叫欧阳眉,现在南宁一局级机关工作。”“优雅女士”的开场白令袁源瞠目结舌!“我和你爸曾经恋爱了6年,”欧阳眉对袁源娓娓道出了她的隐私……
欧阳眉在高中时代就喜欢上了上进好学的袁建中。但阴差阳错,温文尔雅的她最终嫁给了一个商人,1985年生下了女儿,后来和丈夫协议离婚。
1996年夏天,她偶然与老同学袁建中重逢,欧阳眉向初恋情人哭诉了自己这些年生活的不幸,袁建中也把儿子不用功学习和早恋的各种家庭烦恼对欧阳眉倾诉。
欧阳眉劝导袁建中要改变棍棒教育的粗暴方法,多与孩子沟通。袁建中感动地说:“干脆让袁源认你做干妈,你肯定能将孩子调教好的。”欧阳眉先是满口答应,但转念一想,这样会让袁建中的妻子赵美娜误会的,遂婉言回绝……
“够了!一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袁源的双眼早已暴出了血丝:“若不是你勾引我老爸,我父母的关系就不会紧张;若不是家庭无休止的争吵、冷战,我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怪我老爸经常无情地揍我,原来是你这个女人夺走了我的父爱!”
辱骂声惊动了门外的狱警,他们迅速破门而入将情绪失控的“冷酷杀手”带走。
敞开心扉交流 “干妈”护堤换来《减刑裁定书》
出于安全考虑,监狱方面劝欧阳眉不要再来“自取其辱”。欧阳眉在此后两个月没出现在少管所,她给袁源写了一封长达11页的信。信中,她敞开心扉对袁源说:“最开始,我非常仇恨你,鄙视你,我恨不得让法院立即判你吃枪子!但是,在仇恨之后,我突然想起了你爸的生前嘱托,才决定站出来拉你一把,也算是对你父母有个交待。你知道我迈进看守所的第一步是如何的沉重吗?去拯救一个杀害自己初恋情人的凶手,我的心比刀割还难受啊!”
袁源将这封信从头到尾读了几遍,他发现崭新的信笺上有好几处皱皱巴巴的痕迹,字迹也很模糊。他知道那是“狐狸精”的泪水打湿了信笺。袁源突然从内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那晚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当欧阳眉第六次带着衣服和水果探监时,袁源虽然仍冷若冰霜,但他已经开口讲话,临别时还说“阿姨走好”。欧阳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如果你愿意,以后就叫我干妈好吗?”然而,此后无论欧阳眉如何沟通、交流和开导,袁源始终不改口叫“干妈”。
2004年2月22日,是袁建中夫妇的两周年忌日。这天,欧阳眉又来探监,袁源发现她眼圈红肿,冷不防地问道:“阿姨,你是为我爸而流泪吗?”
近两年来,欧阳眉从不和袁源谈袁建中遇害的惨景。欧阳眉摇摇头,说:“也不全是,还因为我的女儿正和我闹决裂。”当欧阳眉讲述这两年来监狱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后,袁源“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原来,欧阳眉以亲人的身份频繁探监引起了同事和朋友们的好奇与猜测,各种流言蜚语在她的周围传开,她一夜之间变成了“新闻人物”。很快,绯闻也波及到了她的事业,她的职位晋升之事突然搁浅。好友私下劝她“别再惹是生非,女人的名节清白比生命还珍贵。”欧阳眉一笑了之。她从踏进少管所的第一天起,便将这些顾虑抛到脑后。但随后发生的“女儿决裂”让她始料未及。
欧阳眉的女儿阿莲此时已读高三,母亲的“绯闻”传到学校后让她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阿莲几次哭着哀求妈妈远离那个“冷酷杀手”,欧阳眉一边答应女儿,一边“执迷不悟”。阿莲忍无可忍,前两天突然离家出走。她在留给母亲的“决裂信”中写道:“你去拯救一个杀人犯,却害惨了亲生女儿!”欧阳眉四处寻找,才在一个偏僻的同学家中找到了泪流满面的女儿。“除非你不再沾那个没有人性的家伙,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妈妈!”欧阳眉看着女儿委屈的模样,一把抱着她哽咽不止……
“干妈!”还没听完欧阳眉的讲述,袁源已泣不成声,长跪不起。一声“干妈”,让欧阳眉热泪横流。
这一天,袁源第一次披露了杀害父母的一些原因:高级知识分子的袁建中从小要求“儿子必须超越老子”,看儿子的成绩单与排名榜稍感失望,他便严厉训斥,动粗打人。17年来,爸爸极少与儿子交流。母亲同样拿优秀丈夫作为镜子照儿子,每天喋喋不休责骂、挖苦儿子,让他在家没有一点自尊。特别是在他早恋后,母亲多次当着女友的面数落他,让他没有一点“面子”。久而久之,袁源变得沉默寡言,他认为父母根本就不爱自己。
“其实,你爸爸是爱你的呀!”欧阳眉动情地说:“想想看,你爸高大强壮,当时虽然他对着你挥舞着菜刀,但如果他真想置你于死地,怎么连一刀都没伤害你呢?生死关头,你爸爸把生的希望留给了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你父亲舐犊情深的本能啊!”
“爸妈,我不是人啊!”袁源回忆起当时自己折断了菜刀,爸爸竟没有伤他一根毫毛。突然醒悟过来,他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这是“冷酷杀手”两年来发出的第一声忏悔。欧阳眉禁不住与袁源抱头痛哭。
这一天是袁源的人生分水岭,他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劳动改造让少管所管教干部刮目相看。欧阳眉也买来了整套高考复习资料,鼓励并辅导袁源在狱中通过自学考试去拿大专文凭。
接下来的一件事将欧阳眉给难住了。由于立功受奖,袁源达到了减刑的条件,但他不愿接受减刑奖励,他内心里不希望自己出狱,执意以终生坐牢来洗刷罪恶。欧阳眉对他说:“你的忏悔心情我理解,但重归社会后,你才能更好地做人呀。”
2004年11月29日,袁源被裁定减刑为有期徒刑18年。减刑裁定书下达这天,除了“干妈”前来祝贺外,还来了一个陌生的美丽少女:“我叫阿莲,虽然第一次见面,其实早已熟悉。”
袁源获悉,“干妈”最近买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新房,在装修时特意给袁源留了一间卧室。“孩子,你出狱的那一天,这就是你的家。”欧阳眉拿出那间卧室的装修照片征求“干儿子”的意见。袁源再也控制不住,当众一头扑在干妈怀里泣不成声……(据《家庭导报》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