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寻常生老病死,却总有镂骨铭心处
乡间的路弯曲而陡,路上弥漫了一种酸涩的青草味儿。恍然间,感觉母亲正走在这凹凸的土路上。那时,我正在一个叫屏山的地方采访,那里山高水冷,有些类似我的家乡。我看到许多村人挑了三牲果品到各自的祖祠祭奠先祖,才记起来是乡间的“鬼节”,眼前便有许多重重叠叠的影子,透过阳光的走廊,凸现出来。
那一年我刚读书,交学费的钱是母亲靠扛毛竹和捡山菇挣得的。我晚上在家里温习功课,忘了一个字的读音,父亲也没文化,母亲便让我把字写下来,然后点了松明来回赶了好几里的山路到老师家中去问,回到家,母亲却又忘了,急得直抹泪。13岁时,我考上了距离家40里远的县城一中。每隔10来天,母亲都要送米送菜来。有一次,母亲来看我,临走抖索着手递给我一把零碎的钱,说:“崽呀,我知道你喜欢买书,这钱你拿去买点书,别人都吃食堂的菜,你也买点,我就不再送酸菜来了。”我拿出几张角票给母亲,母亲把钱又塞回我口袋,习惯地摸摸我的头,“崽,妈吃过饭了。”母亲不再多说,蹒跚着没入校门外的人流中。隔日,竟有让我惊骇的消息传来,母亲在回家的途中饿昏在古道的石阶上,多亏了一位路人相救。
如今,母亲已离我而去多年。而生命既然存在过,便总有痕迹。生与死相互勾连,其间相隔的仅有一道门墙,一块碑一撮土,隔开了两个世界,苍凉、悲壮、寻常……种种人生体验随荒草枯荣,这实在有些残酷了。人间寻常生老病死,却总有镂骨铭心处。母亲的生命痕迹浅淡而微,于我,每每忆及,却是一次次的震颤,令我颤栗和警醒。人生苦短,生死苍茫,昨天已经过去,今天稍纵即逝,我还有什么理由懈怠?
(福建 杨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