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弦
东湖夜出丰颐宾馆大门往右拐,便上了去东湖的路。
此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从喧嚣的卡拉OK厅出来,脑子里塞满了“翁翁”的音响声,那声音如影相随,像一群不辞劳苦的蜜蜂,陪着我走向夜的深处。
其实,都市的天空没有夜。虽然行人稀少,但街道两边的霓虹灯,与亮着悠悠灯光的店铺、居民楼交相辉映。庸懒的店主们躺在街边的逍遥椅上,脚前摆一台鸿运扇,那蚯蚓一样的电线从店里牵到街头,弯弯曲曲,令人联想,而店主们的眼睛却在不停地随着路人的身影移动,移动。
风,是热的,偶尔飞过的汽车带着尾气从眼前掠过,那闪烁的车尾灯让人感觉自己走进了灯光的河流里。向前,寻找幽深的寂静,只是那杀猪样的嚎叫声再一次刺伤了我的耳膜——东湖边的卡拉OK仍在上演着城市的热闹和拥挤,而周围人影的摇曳更是使人感到热流附身。
我找不到方位,只能凭感觉寻找安静的东湖。我希望她沉睡,如一位仙女,垂下她瀑布样的长发,而我,躺在她的长发下,享受夜的安宁,抚摸夜的柔情。
我的眼睛里是一对对情侣搂抱亲吻的身影,我匆匆而过,看不清他(她)们的容颜。这才是夜的本色,它掩盖着奔涌的激情和躁动的情怀,让凡人如我者心领神会,心生微笑。
此时,我静坐在东湖的岸边,像一尾遗落在人间的海鱼。或许,我的前身就是一尾鱼,一尾被海抛弃的女儿鱼。我的身上留着白天艳阳带给我的汗渍,抬起胳膊闻一闻,那里残存着咸味、腥味和香油味,那是喧嚣留给我的特质。想洗、想晾,想让湖水的清凉渗透肌肤的每一个角落,但湖边的栏杆高高在上,我只能隔着栏杆,伸出手臂,张开成飞翔的姿势。一条鱼跃上水面,溅出一个漩涡,又一条鱼飞成一条弧线,粼粼的湖水立即泛起无数个圆圆的像蜘蛛网似的波纹。那波纹轻盈、颤栗、美仑美奂。一阵风吹来,湖水层层推浪,首尾相接,奔腾向前,撞击在湖岸上,幻化成滚动的涛声。这声音温柔、含蓄,带着淡淡的韵味,长久缭绕在耳边。天是朦胧的湖蓝色,水是深深的海蓝色,我喜欢的蓝。一只蝙蝠飞过来,黑色的幽灵似的身影成为夜的精灵,又一只蝙蝠飞了过来,它们追逐着,嬉戏着,轻掠水面,悠悠闪进了我头顶的垂柳。
我喜欢垂柳的形态,柔软,风情,娇媚,似女人的细腰,又似美女的秀手。伸手抓一把,握在手中,黑暗里看不见它的翠绿,但我想它是暗红的,它的暗红溶入我的血液,让我沉醉在了它迷人的景致里。
身边,我的朋友,一个让我心生信赖,又沉默如山的人,始终如一尊雕像,陪着我静静守候。我不知道自己守候的是什么,但我知道心灵的澄清与安宁一下子淹没了我。我感到有一只幸运之手正穿过波光潋影的湖水,朝我遥遥地伸过来,迎着这只手,我的目光里盈满了泪珠。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浓。远方的磨山模模糊糊,影影绰绰,让人由衷地生出许多感慨。我的眼里没有了灯光,没有了人影,我的耳朵里也听不见了汽车的轰鸣声,卡拉OK的喧闹声。夜,就这样走进了我的心中,一派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