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马清远，男，26岁，室内设计师

记录人：楚天金报记者邹蕙

时间：2005年10月29日

地点：汉口某咖啡厅

在那个深秋的夜晚，窗外寒风阵阵，灯影飘摇，马清远用极其平静的语气给我讲述了一个寻人的故事。他说，他用了六年时间，倾尽心力只做了这一件事。最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今生无法忘记伍馨，他大学时代的女友。

    温柔女友

和伍馨分手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了。这六年里，我一直生活在对她的怀念和自责中，是我辜负了伍馨，她却用“出走”这种极端的方式惩罚我，让我这辈子都失去了改过的机会。

伍馨是我在H市读大二时用一条烟“赌”来的女朋友。

新学年伊始，新生在操场列队军训，我和室友假装打球，实则在一旁偷看新来的漂亮女生。伍馨的出现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她是那么出众，一身松垮的军装穿在身上也难掩娇羞。回到寝室，大家怂恿我说，如果我能追到她就集体出资送给我一条烟。我鼓足了勇气和伍馨套近乎，然后，还请她看了场电影。看得出来，她对我印象不坏。第二天放学后，我在食堂门口等她。见到她后，我接过她的饭盒，帮她买来了饭菜，就这样，我开始名正言顺地和她在食堂出双入对。

和伍馨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我懂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能认识她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在学校里，我们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自习，晚上坐坐小树林、在小河边散步，周末时，一起回我家改善伙食。伍馨家境优越，极有教养，没有半点大小姐脾气。每次踢完球，她都会体贴地帮我洗好衣服，喷上古龙香水，叠得整整齐齐地送来。偶尔吵架，伍馨也只是小声反驳着。当着外人的面从不和我红脸，事后再和我评理。当然，她也是我父母眼里的完美女孩，尤其是我妈妈，相处那么久，从未说过她一句不好的话。寒暑假期间，我也去伍馨家拜会过她父母，他们都是很开明的家长，对我们的交往也很满意。

2001年，我毕业后，分到了H市建委工作，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社会。我是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从小，父亲就用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我。工作后，父母忽然放手，我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于是，我开始广交朋友，每天晚上的节目都排得满满当当，吃饭、喝酒、泡吧，我像脱了缰的野马，由着性子胡来。

应酬多了，相应的就冷落了伍馨，好几次她打电话约我去学校都被我推掉。伍馨开始埋怨，我试着带她一起出去参加一些朋友间的活动，但每次她都呆在一旁，几乎插不上嘴。我们有时还因此发生争执。后来，我索性不带她出去了。有段时间，我们一个月都没见上一面。

突遇分手

一天，伍馨又打来电话，非让我去学校一趟不可，我带着一个朋友过去了，伍馨那天出奇地平静，她缓缓地抬起头，轻声说：“我们分手吧！”我一时呆住了，等反应过来时，全身血液仿佛全部蹿到了头顶，我抬手给了她一记结实的耳光，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如此牢靠，她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是，巴掌刚下去我就后悔了，心想，什么都完了。

中午，我一气之下约来几个朋友喝酒，几个回合下来，我早已烂醉如泥。我就是想把自己灌醉，好让自己忘记伍馨说的话。考虑到当时，她一定还在气头上，我想等她的情绪平复后，再向她赔礼道歉，让她原谅我。

从酒店出来后，一个朋友说让我和他一起去办点事，我本来就醉得不省人事，上车后，一落座就蒙头大睡。没多会儿工夫，我被车窗外的剧烈响动惊醒，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吓得我醉意全无：一群刑警围着出租车，持枪示意我们马上下车！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和出租车司机一道被押回了公安局。

一番审讯后才知道，那个朋友竟然带我出去持枪行凶，就在我睡着的工夫，他进了一户民居里，对着主人开枪。知道事情经过后，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没想自己差点就成了杀人犯的帮凶。

幸好伤者被抢救活了，并指认说并不认识我，司机也作证说案发时我在车上睡觉，并未去现场。五天后，我被放了回来。惊魂未定的我出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知道伍馨怎么样了。

当天下午，我去学校找伍馨，她同寝室的同学告诉我说她回家去了。可能是伍馨还在生气不想见我，让她们帮忙打掩护吧，我直接去找她的班主任。结果班主任告诉我，伍馨退学了。

退学了？这个玩笑开大了吧。第二天一早，我决定去C市找伍馨问个明白。找到伍馨的家后，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人，他说伍馨一家昨天已搬走了，房子也卖给了他。我问他们去哪儿了，户主很谨慎地说：“这户人家现在的地址我的确不知道，临走前他们特别交待说不要泄露他们的联系方式。”说完，他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在C市的大街小巷找了三天，居委会、派出所都没有她的消息。站在C市的街头，我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委屈得想大哭。伍馨，我的女朋友，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离家出走

转眼间，已经是2004年。四年消沉疲沓的生活，我几乎和感情生活绝缘，可出人意料的是，更严重的事情接踵而来。

7月的一天，我正在家午睡，意外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是马清远吗？我在你们家楼下，你能下来吗？”是伍馨的妈妈！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定是伍馨来了！我穿着拖鞋就冲下楼，心里一阵狂喜，伍馨肯原谅我啦！

下楼后，伍妈妈一个人站在楼下的绿地旁，神色黯然。“伍馨找过你没有？”伍妈妈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没有啊！”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伍馨离家出走了。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我们没有她一点消息。”话刚出口，伍妈妈眼里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她临走之前，没有留下什么话。我们找到了她的一本日记，临出走前的那一个星期，日记里写的全是你，怨恨你，说你变了心。没想到事情过了那么久……她还走不出来……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啊！”看着伍妈妈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满脸，我眼前一个劲儿地出现分手那天伍馨关门时的眼神，“所以我才想到她可能来了H市，就来找你了。”我点了点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安顿好伍妈妈的住处后，我和她一起马不停蹄地寻找伍馨，首先是我们读书时去过的地方，希望曾有人见到过她。一个星期很快过去，我们没有任何她的消息，而伍妈妈的假期已经结束，不得不急着赶回去了。

我彻底放下了工作，继续在H市开展地毯式的搜寻。我印制了很多份伍馨的照片，分发给一帮朋友，白天让他们见到伍馨后速与我联系。晚上，请大家吃完晚饭，然后招集他们去伍馨以前爱去的那间迪吧守株待兔，万一哪天伍馨去那里时，就让我碰上了呢？总之，我想尽了所有办法，找了整整一个月，却毫无消息，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无边沙漠，无助得近乎沮丧。

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着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举家迁离

今年正月初五，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久未谋面的邻班同学鲁费走了过来，看到我后，忽然说出一句话：“听说伍馨去世了，是真的吗？”我手上的盘子差点翻落在地，“你听谁说的，大过年的可别咒别人。”我强作镇定地反问了一句。“文杰说的啊，听说是生了什么病，我也不确定。”鲁费见我严肃的样子，端着酒杯悄悄走开了。

那晚回家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安，两天后，我找父亲要了辆车，驱车两个半小时赶到了C市。当我找到伍馨妈妈上班的银行后，银行的工作人员对我说，几个月前，也就是伍妈妈临退休前不到一年的时候，忽然办理了停薪留职，临走前也没留下什么话。也许是搬到武汉去了吧。

回家途中，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的车越开越快，伍馨一家的去向像一张巨大的网，随着夜色的浓重在我周身笼罩下来，最后纠结成一团乱麻，在心口越堵越紧。这时，一束强光猛地从不远处的拐角方向直射过来，刺得我慌忙闭眼，方向盘往一旁猛打，一阵天旋地转，我的头重重撞在挡风玻璃上，当即不省人事……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H市的医院病房里，腿部骨折，脑袋撞破，这一呆，三个月没有下床。

5月，我伤势痊愈出院了，精神上的愧疚和自责却像无底洞一样，时刻吞噬着我。生活失去了动力，连吃饭都不知道为了什么，男人拼命工作是为了挣钱，挣钱是为了让爱人、孩子过得更好，女朋友都没有了，家人也不缺钱，那么我工作是为了什么呢？这么一想，生活于我，顿时没了意义。

没多久，一个同学回H市时，说他在武汉亚贸附近看见过伍馨。这几年来，我听到关于伍馨的消息不下十条了，每次突然有消息时，我的信心就像濒临熄灭的火堆被再次点燃，虽然每次消息感觉都很可靠，可每次的寻找都是无功而返，让人失望透顶。

姐姐见我如此颓废，劝我来武汉，在她的公司做做设计工作，顺便散散心，换个环境，既然有人在武汉见过伍馨，说不定在一个城市，有缘还能再见呢？

因此，我来到了武汉。工作之余，我也经常四处走走，如果上天有感念之意，成全我，就让我某天能在街上遇见她，哪怕只是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她一眼，让我得知她平安无事，便也知足了。（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
了却他一段心事

马清远的经历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伤害了他深爱的女人，后来发生的一次误会，让男人以为女人因为自己的错而轻率地结束了生命。若干年后的一天，男人在街头邂逅女人，此时的她却已为人妻为人母了，男人如释重负，却为此赔上了大半生的幸福。

提起这个故事只是想说，马清远为了当年的错误，已经花去了6年时间赎罪，再毫无目标地找下去，也如同大海捞针，恐难有下文。但对马清远而言，只有解开心结，或学会宽恕自己，才能有勇气面对今后漫长的人生路。

所以，如果伍馨的父母已经有了女儿的下落，或者伍馨本人能看到这篇文章的话，希望他们能给马清远

打个电话，报一声平安，也算是了却他的一段心事吧！

（记者邹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