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天地,“小有作为”都谈不上
1968年夏天,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第一个高潮年中,杨锦麟初中毕业了。
不可能有别的选择,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对杨锦麟和他的同代人“很有必要”,也是惟一的出路。
按照时间的划分,当年知青下乡大体分为三拨,第一拨是杨锦麟出生的1953年到1966年“文革”前夕,响应“缩小三大差别”的政治口号,城市青年主动或半主动下乡,作为青年学生在继续读书、做工、当兵之外的又一种生活选择,火热的“三大革命斗争实践”的感召是重要诱因。侯隽、邢燕子、董家耕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1968年至1971年,“文革”中下乡的知青,所谓的革命闯将——红卫兵,各地的总数约一千八百万人,半主动或多半被动,更像是一次强制性的人口大迁徙,范围波及全国。1969年9月,也就是杨锦麟下乡的第二年,仅仅20万人口的厦门,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动员”了近3万人离乡背井,插队落户的地点是在闽西落后的边远山区。
下乡青年最后一拨是1972年至1979年的中学毕业生,那时的上山下乡运动政策有所改良,强制性的力度有所减弱。大部分的下乡地点由边远山区改为城市郊区,以集体农场取代星散的插队,注意给知青一些“大有作为”的用武之地……但这已经是杨锦麟弟弟妹妹们所经历的了。
杨锦麟被命运裹挟而去。
等待出发的那些天,杨锦麟全家在一片忙乱中无所适从,时间过去得很快。奇怪的是,那时的杨锦麟居然一点伤感也没有。
离别的这一天终于来了。“反革命分子”的父亲照例是没有资格送行的,只是在自家的门前,父亲好像若无其事地和儿子挥挥手,杨锦麟完全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也许那一刻,他压根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至于妈妈,火车还没开动,就已经忍不住地偷偷抹着泪水。
而杨锦麟,却正在为莫名其妙的憧憬欣喜若狂。男儿有泪不轻弹,小资产阶级的多愁善感岂是革命战士的行为。一纸毕业证书算个什么,没有劳动者粗糙的双手,才是最可耻的。知青队伍中的每个人,手都捧着一双橡胶制成的“草鞋”、一套《毛泽东选集》,这才是最值得炫耀,最最珍贵的。
一声悠长的汽笛,车轮缓缓转动的时候,杨锦麟竟然不知该做怎样的告别,妈妈追着列车小跑,直到站台尽头。阳光依然照耀,妈妈、厦门、喧嚣统统被甩在了后面,渐渐消失;铁轨很亮,很耀眼,通到很远的无边……
杨锦麟的、一车年轻人的“成人仪式”就这样完成了。
依然伫立站台的妈妈突然想起,这天是儿子的生日。
杨锦麟刚刚满15岁。
杨锦麟接受再教育的地方是闽西古田。
初来乍到,杨锦麟先是在武平象洞联防大队司前生产队,尔后又辗转联防大队的径子耕山队,象洞林场。不停地变动,个中缘由,仍然是受“反动家庭”的连坐。这种循环往复的情势一直持续,直到他到1977年病退回城。
八年间,杨锦麟担水砍柴、插秧种地、烧瓦,炭、养羊放牛……那块土地上一切的活,他都干过,无一例外。凭着勉强混了三年的所谓初中,杨锦麟还当过农村小学的代课教师……回首“广阔天地”上的八年,杨锦麟觉得“小有作为”都谈不上,留下的只是恶梦一串。
明日请看:小学教师杨锦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