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缘的好人
1940年,我在重庆最开心的事,是姐姐张楠来到重庆,到《新华日报》社工作。
姐姐当时身怀六甲正在待产,她和姐夫王拓所住的《新华日报》社编辑部离城太远。我就把姐姐接到家里,为临产时赶往医院可以方便些。
姐姐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也跟着她一起紧张。每天出门前,我总要嘱咐了姐姐,又嘱咐余克稷:一旦要生了,马上送医院。
当时我正在国泰戏院演出话剧《国家至上》。终于,我像往常一样,深更半夜才回家,进门一看姐姐不在,急问余克稷:“姐姐呢?”
余克稷正在看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说:“可能是去医院了吧?”
“什么?”我差点跳起来:“她怎么去的?谁陪她去的?”
余克稷想了想,说:“好像是她让潘嫂喊轿子去的。”
话到这里,我差点气疯了:余克稷,那是我姐姐!那是家里人!你怎么一点亲情关怀都没有呢!但这时夜已深,也不可能叫到车轿去医院了。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医院,姐姐难产生下一个女儿。她一个人在医院苦撑了一晚上,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我们俩抱在一起,止不住地痛哭。
余克稷对我的启蒙和帮助是我此生难忘的———从我高中一年级走上较正规的舞台生涯,他的存在总是默默的,不知不觉的,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没这个人一样,真正离开他时却又想起他种种的好来。
继姐姐生孩子的那次“事件”后,第二件伤我心的事情是1943年初演《安魂曲》时,得知小弟弟的死讯。
那天,余克稷也在场上里里外外的忙,忙得完全顾不上我,这我不怪他。我忍住悲痛演出完毕,回到家里,我哽咽地告诉他:娘来信了,我的小弟弟没有了。他只“噢”了一声,皱了皱眉头,就再也没有任何表示了。我的心立即冰冷,欲哭无泪!不错,我们回到家已经下半夜了,明天一早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其实,他这时候只要抱抱我,让我在他的肩膀上哭几分钟的时间就够了。可他却只是催了我一声:“早点睡吧!”我不由得条件反射似地说:“我不困,你睡吧!”就这样,那天半夜,余克稷睡在里屋,我坐在外屋,一直到天亮!
连这样的事情,我们都无话可说,我真是绝望极了。理智上,我能体谅他忙碌一天的疲劳,我也能理解他孤儿身世的亲情缺失,但在感情上,我委屈,我痛心,我失望———夫妻做到这地步,还有什么意思呢!后来,在我决定跟余克稷离婚时,面对找我谈话的党的领导人周副主席,我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带着哭腔对长辈说:“我太寂寞了!我的心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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