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本色张瑞芳”

1939年4月，中国万岁剧团成立。这个剧团由当时的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中国电影制片厂怒潮剧社扩大改组而成，郭沫若任名誉团长。说起那时的背景也很有意思，由于有周恩来出任政治部副主任、郭沫若出任三厅厅长，吸引了大批原本不愿与国民党合作的进步人士进入政府主管的文化部门，齐心协力，共同抗敌。用今天的电脑术语说：硬件是国民党的，软件是共产党的。比如影剧界中赵丹、白杨、金焰、王人美等进了国民党中宣部的中央电影制片厂，郑君里、舒绣文、秦怡、黎莉莉、吴茵等进入军事委员会的中国电影制片厂。我呢，就进了中国万岁剧团。

中国万岁剧团的常务团长是马彦祥，成员有石羽、江村、赵蕴如等。我参加中国万岁剧团的第一部重头戏就是《国家至上》，这部戏由老舍、宋之的编剧，马彦祥导演。讲的是抗日前线一个回民村镇，镇上有两位武艺高强的老拳师，一个姓张（魏鹤龄扮演），一个姓黄（石羽扮演），他们在各自营垒里都是德高望重的领袖人物，一呼百应。两个家族以前恩恩怨怨，结下几代人的宿怨。日本鬼子来了，乡亲们组织起来抗敌。每次两边人马合起来打就能打败敌人，单独打就被敌人打败。后来在县长（张立德扮演）的协调下，两边的回民兄弟都在考虑一个问题：大敌当前，是家族的世代仇恨重要，还是民族、国家的利益重要？这时候，有个汉奸金四把（钱千里扮演），在张、黄两位老拳师之间搬弄是非，挑拨家族世仇，挑拨回汉矛盾。

我在剧中扮演张拳师的女儿张孝英。

那时，老辈人还在迟疑是否要破了老规矩，跟仇家、跟汉人合作起来一致抗敌？一天，汉奸金四把又上门来向张拳师挑唆，张孝英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被父亲斥为“无礼”。面对父亲尊称的“朋友”———金四把，一向对父亲百依百顺的张孝英，一口气说了一大段义正辞严的“道理”：

朋友？朋友教给你别上黄家去！朋友教给你别跟汉人合作！朋友教给你怀疑县长！朋友把你的孙子当作汉奸！……家里的事，你说怎办，我无不服从！国家的事是大家的，谁都可以说话！有什么理由不和黄三叔说话？有什么理由不和汉人来往？大家不都是中国人吗？（指着金）他说不用上黄家去，他说不用和汉人来往，他是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肯不肯说他那样的话！……

说上面这段话时，我的问题就出在这“一口气”上，以前还没遇到过这样的快板，要说得字正腔圆、顿挫有致。我总是说着说着，底气不足，后面的吐字不能那样掷地有声了。这时剧组的同事们一起帮我分析：主要是我的呼吸方法不对，用气缺乏控制；在台词处理上，逻辑重音不够准确，段落不够分明。而这一切又跟台词内涵及人物性格的把握有关。我要摆脱斯斯文文的学生腔，除了举止要像戏中的人物，更深层次上说，我还要从性格上靠拢那个质朴、爽朗的孝英姑娘……

这个专业化的过程，我是在一场一场的演出中逐渐蜕变完成的。当这出戏受到社会广泛好评，特别是回教界的朋友们称我是“我们的张孝英”时，我想我是走出了“本色的张瑞芳”。

明日请看：一个无缘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