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金山的关系越来越远

我从医院搬回家，每天四针的链霉素继续跟随着我，我常常被打得晕头转向，下地走路直撞墙。两年前，我在北平养病，住在法通寺的旧宅，家里还有姐姐和姨母，现在上海，家里只有跟我们从沈阳一起来的小赵在照顾我，而金山却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尽量不去想金山此时人在哪里，我也尽量理解他的早出晚归，甚至彻夜不归，但上海的街头小报，关于金山、关于我的各种不实传言，却不时地映入我的眼帘———

有传闻说：张瑞芳原是阴阳人，这次住院手术，是确定要做女人……

又有传闻说：金山另结新爱，在某某地方被记者看到。

对这些流言蜚语，我又好气又好笑，关于我的我自然嗤之以鼻，但关于金山的，我知道他有任务在身，我也能想像他有时会逢场作戏，如果我认真向他求证小报上的每一条绯闻，岂不太无聊了！但直觉告诉我：金山的心在离我而去。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静静地养病，想想烦心的事，也会想想宽心的事：当初得知患上肺结核，也不知道要养多久，结果不到一年的时间，1947年的东北之行，让我大干了一场！这又有谁能预料呢？所以，眼下着急也没用，而且对康复只会起负面作用。既来之则安之———安心养病，静观其变！

这期间，真正让我牵挂、让我激动、让我着急的，还是眼看着上海的影坛好片不断，特别是在阳翰笙等同志的领导下，拍出了一连串在以后许多年都一直脍炙人口的好电影，像《八千里路云和月》、《一江春水向东流》、《万家灯火》、《希望在人间》等等。看到这些影片的上映，心里为他们的高兴要多于不能参与其中的遗憾，因为那些好影片的背后是我们党的文化事业在蒸蒸日上。

当然，这一年还是留有遗憾的，比如桑弧有意邀我拍《金锁记》，那是著名女作家张爱玲1943年完成的一部小说，可谓她众多作品中经典中的经典，傅雷评价它是“文坛最美的收获”。故事展现了一个天真少女进入封建家庭后人性变态的过程，主人公曹七巧被压抑、扭曲的心路历程，随着故事的展开，给人以震撼心魄的冲击力。桑弧力促将它搬上银幕，我都答应了，但当时的身体却力不从心。不过，这部片子最终还是没拍成，实在是当时的时局没法让人安静地坐下来去细细品味一个封建伦理下的家庭悲剧。

我在舞台上演过愫方、瑞珏，她们是理智的、善良的，她们始终只有自我牺牲，把自己的大半生乃至生命奉献给了害她们至死的封建制度；而这部《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原本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最后却以伤害自己的亲人与这个制度玉石俱焚……当时这部戏如果拍成了，会是我银幕形象上又一次重要的尝试和探索，那该多有意思啊。

明日请看：与金山行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