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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国民党将领与末代皇帝相聚
功德林特赦大会的第二天,即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五日,全国各大报纸均以头版头条位置,报道了我国首批特赦33名战犯的消息。
除北京外,抚顺、济南、西安等地,也于同一天举行了特赦典礼。报纸所公布的33名获赦人员中,尤以伪满洲国皇帝爱新觉罗·溥仪的名字惹人注目。
北京的十名战犯,是在宣布特赦后的第三天离开功德林的。当他们集体住进北京崇内旅馆时,来自抚顺战犯管理所的溥仪,也来到这里。根据周总理的指示,这十一人专门组成一个小组,由总理秘书负责他们的生活和学习。
这天,服务员把溥仪叫出房间,将一个大红纸信封交给他,请他下楼会客。溥仪接过信封,竟勃然大怒说:“叫他们滚!现在就滚!我不见他们!”
十位将军闻声而来,面面相觑,不得其解。溥仪余怒未息,一把将大红纸信封塞到王耀武手里,众人定睛看时,“恭叩年安”四个大字赫然在目,落款则是臣某某顿首。
十位将军围在这位末代皇帝身旁,好言相劝,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楼下两个身穿马褂长袍的前清遗老,不顾服务员的百般阻拦,冲上楼来。眼见皇帝高高在上,便止步站定,双手作揖,在楼梯上跪了下去。溥仪见状,怒火中烧,趁来人向他叩头之际,一步抢先,抬起脚来向下踢去。幸亏十位将军眼尖手快,猛一伸手,反把皇帝拉了个趔趄。
溥仪站稳身子,指着两个老头的后背大声斥道:“我自己都认为过去太可耻了,你们今天还存心来这里给我丢丑!还不赶快给我滚!”两个老头待溥仪骂完,慌忙从楼梯上爬起来,然后弯着身子退了回去。
邱行湘住在溥仪房间的隔壁。每当他面对这位瘦高的、戴着黄边眼镜的清朝末代皇帝时,总有一股不可言状的情思:溥仪这样的人,不仅是共产党的敌人,也是国民党的敌人。国民党军人身上,还有程度不同的两面性,而清朝末代皇帝,则完全是个封建君主,他的身上,几乎毫无爱国情绪可言。然而这样的人,也最终被共产党改造过来,并释放了。
邱行湘颇为溥仪的命运庆幸:历朝的末代皇帝,非杀即幽,没有一个得到好下场———明末的崇祯吊死在煤山古槐上,元朝的惠宗则被驱逐到塞北荒漠、颠沛而死,可面前这位清末皇帝,却因祸得福。
溥仪在北京的亲属很多,他们总是扶老携幼前来探亲;其余十人在北京的亲属很少,若有空暇,他们总想回一趟“娘家”。“娘家”,这个功德林的别称,是他们自己取的。
这天,邱行湘回了趟“娘家”。功德林的胡同,他异常熟悉。他与黄维的见面,管理处安排在功德林的会客厅里。
也许是久别重逢的缘故,黄维在共产党的监狱里,第一次对他的部下露出笑脸。好在兴头上,黄维对邱行湘无话不谈——黄维有四个孩子,除老大黄新是黄维送进金陵大学而外,老二黄理进浙江大学,老三黄敏南进清华大学,老四黄慧南进高中,都是共产党送去的;黄维有五种结核病,倘若仍旧在旧军队,就得离职回家。黄维家底不算厚,即使典当一空,也未必能支付医治十年的那一笔数量可观的医疗费用。黄维明确告诉邱行湘,正因为他需要报答共产党给他及他家庭的恩典,所以他愿意在监狱的菜园里给西红柿捆架、打尖,他甚至主动用草帘子去盖菜圃……
邱行湘从功德林出来,直奔清华大学,看望了黄维的女儿黄敏南。之后,又回到功德林。这次,他是坐在餐桌旁。姚处长、孙副处长、李科长等共产党干部为他饯行。
这是邱行湘在功德林的最后一次用餐,可是他吃得很少很少。这是邱行湘在功德林的最后一次汇报,所以他讲得很多很多。他从当年走进黄埔村谈起,谈到漳河训练班的李主任和姚科长(即现在的姚处长)如何设宴款待他,然后谈到井陉河畔、谈到功德林、谈到秦城……他感到言犹未尽,难离难分……
邱行湘坐在车上回首功德林,老泪纵横:功德林是一所意识的学校,是一所灵魂的医院。这里是新生的摇篮,这里有养育的保姆……
明日请看:周总理接见十一名共和国新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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