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曜（新闻前哨编辑部 430077）

        黄石日报副总编辑方先忠日前因病辞世，时年55岁。他当过农民、民办教师、秘书、编辑。我与他是大学同窗，相知28年。从外表看，他始终是一位质朴、憨厚的兄长，然而，从他赠我的文章结集《尴尬人生》中，看到的却是方先忠的直率人生、坦荡人生、君子人生、幽默人生。

     他酷爱读书，曾说：“一个人一辈子坚持读书，有如一辈子生活在两个世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便是书的世界。这就好像活了两辈子，那赚头可大着哩！”的确，书中的知识，使他200多篇散文、杂文充满灵气。俗话说，文如其人，外人再多的评说，不如读他的原文，因此，引用《尴尬人生》中《中年》一文，一起感受他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我三十岁生日那天，曾不无伤感地在日记中写道：“昨天，人们也许还客里客气马马虎虎称你为二三十岁的人，今天，人们恐怕会毫不留情含含混混指你为三四十岁的人了。”流露了那么一点人生苦短的意思。一瞬四十岁生日也早过了，这一回过生日不敢伤感，本来胸无大志，偏又惜春叹春，连自己也觉得难为情。

     “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那是圣人的话，像我这种“而立”未立、“不惑”而惑者大概也不少。小时候想当一个二胡演奏家，皇皇舞台头发一甩来一曲《空山鸟语》、《病中吟》什么的该多神气，不想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之后，某行家竟毫不客气地说我“掌握不了力度”，说白了是还未入门，教人顿时泄了气。书法也算是我过去的一大爱好，心想如椽之笔任挥任洒该多惬意，谁知在翰墨中留意了多少年，到如今写出的东西还是博人一笑，说：“你这是写字，不是书法。”更不堪想象的是，在我看来有些横七竖八傻里傻气的东西，内行却赞为上品，这一下简直把人搞糊涂了，却原来我连什么是书法都没有弄懂。你说这教人伤心不伤心?

     不凡人的中年，其事业如日中天，“春风得意马蹄疾”，我辈只有妒羡的份儿。而平凡人的中年，则有许多难以言喻的悲哀。人们斥责毛头小子爱用这么一句话：“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从某种角度讲这恰恰是他们的一种优势，正因不知天有多高，许多人才敢“一飞冲天”。而中年人则正好相反，知道天有多高了－－高不可攀，但如果高不可攀便不攀，恐怕又是他们最大的悲剧。中年人是从少年、青年时代走过来的，“谁人没有二八春”，“少年心事可拿云”，想当年壮志也立过，海口也夸过，登山一般跋涉了半辈子，忽然抬头一看，那山头还遥远着哩，两腿儿便不禁发软了。许多人奋斗、挣扎了二三十年，到头来这个梦那个梦终不过是南柯一梦，不由惶惑了、懊丧了，有的人甚至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能力。中道易志，往往是中年人的一个通病，也是终致事业无成的一个重要原因，这从一般意义上讲是很不相宜的，值得敲一警钟。

     我们的中年人有时还免不了某种尴尬。记得前些年闹跳舞，老年人旧梦重温，驾轻就熟；青年人理直气壮，敏而好学，嚓嚓嚓、嘭嘭嘭一个个在舞池里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中年人则一旁呆若木鸡瞧着傻了眼，跳罢，从来没弄过这玩意挪不了步子；学罢，又老大不小抹不开面子，那份别扭就不用说了。当然，后来不少人“管他娘”也学开了跳开了，“中年人难道不是人?”如今又时兴唱卡拉OK，见鬼还是年轻人的天下，中年人又发窘了。不唱呢，喉咙里直痒痒；唱呢，“文革”中学会的几支歌抖什么威风?来一段样板戏又破坏气氛。看来，中年人还得放下臭架子学学。有位仁兄极而言之发感慨了：“我们这代人真是一无所有。”我当时把他的肚皮拍了拍，笑笑说：“你老兄一无所有还闹了个大腹便便，胖乎乎的连感冒也怕你，我搞了大半辈子连一斤肉也没长，岂不更寒碜了?”说归说笑归笑，多少反映了我们这些中年人的一种心态：有那么一点失落感。失落便失落倒也没什么，怕的是有的人要变着法儿把所谓失去的东西找回来。中年人究竟不是老年人，说“雄心老去，壮志如灰”还早了点，而现实的世界又五彩缤纷，诱惑颇多，倘若把握不住自己，中道变节的事也是随时可能发生的。据说，发生在中年人身上的丑闻也不少，这样看，中年实在是一个不安全期，又值得敲一警钟。

     方先忠兄还是戏迷。京汉楚剧样样精通。大学读书期间，就听他边拉二胡边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有板有眼的拖腔，如痴如醉的表情，至今仍在我脑海中闪现。他对戏剧的痴迷几十年不变。记得每次出差，他都要选购戏剧碟片；记得为了看一场好戏，不远百里赶到武汉，看完后连夜赶回，不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今年夏天，我与方先忠兄在霏霏细雨中，漫步苍翠欲滴的大冶雷山景区。那时，他在病后康复中，他说：“病后才知健康的可贵，但是记者的责任又使我不敢懈怠，再搏几年，退休后，一定来此住上一月。”可是如今，风景依旧，人却远去......可我相信，雷山景区依然敞开怀抱在等着你，等你“到竹海山庄喝杯茶去 登雷峰宝塔摘颗星归”。（雷山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