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记者李昌建 胡诚 通讯员谌桂旺 图/记者刘蔚丹

物证丢失，罪犯却无力抗拒心理崩盘；上下串通，她找到了打开锁链的“钥匙”

女检察官李晓宝：一身正气觅真相

提要 于丑恶，她是剑；于正义，她是火；于迷失，她是灯……从事检察院工作12年，鄂州市女检察官李晓宝亲手将近400名犯罪嫌疑人送上了法庭，追诉漏犯15人，漏罪10条，她由此被评为“全国优秀公诉人”、“湖北省优秀青年卫士”。面对重刑犯的全面翻供，她如何突破重重迷雾挖出背后真相？

捕捉财务室的魅影

2003年12月4日上午8时许，鄂州市泽林镇一家水泥厂一名工人来上班，就在他习惯性地推开保卫室的门向值班员问候时，眼前的一幕，让他魂飞魄散：厂值班员肖开虎浑身是血横躺在地上，保卫室里一片狼藉，屋内墙面有部分脱落。医生的检查表明：肖开虎已经身亡。

警车随后呼啸而至。从现场明显留有的打斗痕迹来看，肖开虎不会是自杀，应属他杀。警方在现场提取的血掌纹和指纹也佐证了这一点：应是一名男子所为。肖开虎为什么招来杀身之祸，是仇杀？还是因为保卫室里有水泥厂的保险柜？令人奇怪的是，保卫室并无撬动痕迹，歹徒似乎是轻车熟路，难道是“内部人”所为？值班室的钥匙只掌握在几个人手中，但他们的嫌疑很快被一一排除。那么，会不会是厂里的职工偷配了钥匙？

警方一面在事发现场周边加紧搜索更多的证据，一面对全厂职工的指纹进行拉网式的比对。尽管做了大量的工作，收获却非常之少：没有找到任何物证，也没有确定任何一名嫌疑人。案件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既然厂里在职的职工没有作案嫌疑，那么，如果从以前在厂里上过班的工人，或者目前在职的职工家属两方面入手，会不会有突破呢？后来的结果表明：正是这一思路，让嫌疑人汪某浮出了水面。

汪某，曾在这家水泥厂上过班，其父亲目前仍在厂里做财务。就在警方前去调查时，他却去了杭州。警方秘密调取了他的指纹和掌纹，经过技术比对，他立即被列为重大嫌疑人，随后被捕。

一进看守所，他立即坦白：他早就瞄准了厂里的那个保险柜，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后来，他把父亲的钥匙偷出来，配制了所需的几把钥匙。2003年12月3日凌晨3时左右，他利用曾在这家厂里上班的便利，很快就窜进了保卫室。慌乱开取保险柜时，由于声响太大，惊醒了值班的肖开虎，他一不做二不休狠下杀手，用铁锤和拖把柄灭口。之后，为遮盖罪行，他将血衣、血鞋丢进自家土灶里烧掉，铁锤和拖把柄被扔进了附近水塘里，之后逃到他老婆工作的杭州。

案件到了这一步，似乎都很清晰了。换句话说：基本可以结案了。然而，2004年6月29日，就在法院对此案进行审理时，汪某庭上全盘翻供。

他的翻供，让为此案奔波半年的民警们一时陷入了尴尬，因为对方咬准了一点：没有物证，而且认为警方“刑讯逼供”。案件的焦点转到了案发现场上：汪某辩称，他晚上9点后确实进入过保卫室，也因此留下了指纹、掌纹，此后便离开了，至于肖开虎为何被杀一概不知情。单靠几枚指纹、掌纹岂能判其犯罪？

刚刚调入鄂州市检察院的女检察官李晓宝肩头承担了很大的压力：不少市民认为，此案一直都是铁案，为什么独独你来了，对方便翻供，而且找到了证据链条上致命的薄弱点？

李晓宝冷静下来，针对嫌疑人的说词，她重返现场。在接下来的半月内，她又几次赶赴杭州。2004年7月16日，此案再次开庭。她向法官提交了几份证据：1.经过大量走访和指纹、脚纹的技术检测证实：案发当天下班至尸体被发现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除汪某外的任何外人来过水泥厂；2.汪某爱人及其狱友证实，汪某曾向其谈过杀人之事，是为旁证。在庭上，原以为抓到救命稻草的汪某，心理彻底崩盘。

2004年10月，汪某被执行死刑，这也是鄂州市的第一例执行针决的死刑犯。

模拟作案堵住“翻供”

“做一名公诉人，要揭开真相真的很难。但如果因此而放弃案件，漏放了罪犯，就是我最大的失职！”李晓宝感叹说，2005年的一起案子就让她当了一回“罪犯”。

2005年1月24日，已经到了农历腊月十五，鄂州市部分小学的孩子们已放了假。

可是一直到了天黑，黎俊的家人发现孩子还没有回来。到哪里去了呢？向其小伙伴一问，最后一次见到他，是被一个叔叔一起带到一个早已废弃的电影院去了。家人慌忙赶到电影院，在二楼一个角落的干草下面，他们发现了孩子的尸体。

而就在找到孩子之前，黎俊的爸爸黎平川就曾接到过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你孩子在我手上，请你到某某地一处垃圾堆找一封信，一切按照我说的办，如果你们敢报警，后果自负。”

如今，孩子的尸体找到了，凶手却不知在何方。黎平川一面愤怒报警，一面去取信。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信件，警方很快就将一名叫张有华的男子抓住，经黎俊的几名小朋友指认：此人就是带他们去电影院的那名叔叔。

张有华，高中文化，曾是这家废弃电影院的放映员，刚从监狱放出来。这起案件进展非常顺利：审讯、坦白、起诉，孩子的家属们期待将凶手绳之以法。

谁知一到法庭，张有华便大声喊道：我有冤！

对案卷已经了如指掌的李晓宝，在脑海里搜索每一个细节：案发当天上午9点，张有华到亲戚家玩，想到刚释放回来手头无钱，见到在一起玩耍的几名孩子后，起了邪念。以花言巧语将几名孩子骗到了废弃的电影院。然后，当只有12岁的黎俊一人上了电影院二楼后，便将其绑架。其他几名孩子在外面喊了几声见没有回音后便回了家。之后，张有华想到：一方面要控制黎俊，另一方面要勒索其家人，分身乏术，便残忍杀害了黎俊，之后提水冲洗了现场。

眼下警方所掌握的证据是：一是孩子们的指认；二是其手机上有通话记录；三是有人见其提过水；四是找到了勒死黎俊的绳索。

但反侦查经验非常丰富的张有华一口咬定：他确实带过黎俊到电影院，案发后也打过电话到他们家，但打通后只是表达安慰之意；至于提水冲洗二楼，是正常行为，此时他并没有发现尸体；而绳索上没有他的指纹。张有华在庭上表示：26分钟内既要杀人，又要找个地方写信、送信，根本来不及。

庭下一片哗然。

“法庭讲的是证据，仅仅是大骂凶手无耻毫无作用。”刚休庭，李晓宝就赶到了案发现场———她要模拟作案。除了将已经掌握的证据抓牢外，她捏着秒表计算了一下时间：从杀死孩子后，提水冲洗现场，再到其办公室打电话、写信、送信，总共只用了25分钟！为了确保无误，她再试了一遍，结果比上次只超了不到30秒。

这一点说明：张有华的“26分钟”是诡辩。而在张的办公室，李晓宝意外发现了两件东西：一是其办公室里有与绑架信同样的纸张，而且由于是圆珠笔，剩下的纸张上还留有明显的笔迹。通过鉴定，上面正是绑架信上的内容；二是发现张有华有一个秘密：他每天做事都很有计划，台历上都有记录，唯独案发当天无记录。

当李晓宝把作案时间、信笺、台历的真相摆在张有华面前时，张一下子蔫了。

“挖”出的主谋竟是昔日同事

“一方面要通过艰苦细致的取证调查，使犯罪分子得到应有的惩罚，另一方面，也要确保无罪者不受冤枉，罪轻者受到应有的刑责。”李晓宝说。

2004年9月15日，夜幕降临时分，鄂州市城区莲花山上，一名男子正夹着包急速向前行进。到山下阴暗处时，突然窜出一伙手持利刃的歹徒拦住去路。该男子迅速从随身携带的皮包中掏出一把手枪准备射击突袭者时，背后已被快刀砍中。接着，手枪也被袭击者抢去，雨点般的砍杀落在该男子身上。

当救命声划破长空时，莲花山附近的居民被惊动了。鄂州警方接警后，将该男子送往医院抢救，但其因大腿动脉迸裂，流血过多死亡。警方通过调查了解到，莲花山命案的死者叫肖成佳，35岁，家住鄂州市凤凰街办莲花山村，是城郊一带有名的“狠人”，曾多次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后因重伤案被判入狱，但由于头部重残获保外就医。出狱后，肖成佳继续为非作歹，横行乡里，并笼络了一批打手，甚至在鄂州城郊建立一个以他为首、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长期垄断莲花山一带的建筑市场，老百姓早就对其恨得咬牙切齿。

谁敢对“黑老大”下手？案发第三天，一自称参与“9·15”命案的人给警方打来电话，说想投案自首。当警方赶到时，发现前来投案人员竟然是“肖成佳团伙”的三号头目冯某，而他供出杀害”黑老大“的犯罪嫌疑人竟然是“肖成佳团伙”的二号头目洪天金。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警方分析，洪天金是想通过铲除“黑老大”肖成佳，以便自己迅速壮大。

9月19日，专班民警在黄石找到替洪天金雇凶杀人的李某，根据他的交代，第二天中午，洪天金便落网。

“‘黑老二’雇凶杀害‘黑老大’谋篡位”的说法，在鄂州已成众论。

但此时，鄂州市检察院的一间办公室内，李晓宝却一边翻案卷一边在思考。直觉告诉她，“黑老二”洪天金因抢劫罪刚刚从监狱释放，对“黑老大”应该没有深仇大恨；他在黄石雇到凶手后，又独自在江边打了个神秘的电话，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对方又是谁？它与命案之间有何关联？

在警方的配合下，她艰苦追查，竟查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在杀害“黑老大”前，洪天金跟一个开警车的人见过面！

正当她准备在这方面进行进一步突破时，一个好心人对她说：不管是不是篡位，事实上，洪天金作恶多端，早就死有余辜；而且雇凶杀死肖成佳已成事实，你李晓宝一个负责公诉的检察官，只要按照程序走完就行了，难道你要帮他翻案不成？

李晓宝不认这个理，她说：“我不能放过一个证据、疑点、细节！”

她决定单独提审洪天金———要突破此案，就必须撬开他的嘴，关键是要攻破他的心理防线。见面前，她费劲周折展开外围调查，对洪天金的生活经历及其家人的近况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又掌握了他被抓后给其父亲的信，他在信中称一个叫“洪星”的人欠他很多钱，要“抓紧催收”。

这个“洪星”，为什么欠他这么多钱呢？而洪天金，是不是在替人“扛罪”呢？

“洪天金，你依法将被判处死刑，也许有人许诺给你金钱补偿，但你哪里懂得做父母的心，他们怎么会愿意拿自己独生儿子的命来换钱呢？而正是由于你替人扛罪，你的父母已经被死者一方赶出了村子，流落在外……”李晓宝见到洪天金后说，虽然这些话“完全是凭感觉”。

一席话，却让洪天金浑身战栗：“我是受承包建筑的肖汉平和开36号警车的洪星指使的，他们与肖成佳争夺建筑承包产生了矛盾，并答应事成后，给我家人20万元，并承诺我不会判死刑……”

当一切真相大白后，一切令人唏嘘：洪星，正是鄂州某检察院的干警——李晓宝原来的同事。

2005年9月30日，被提起公诉的15名被告全部受到法律的惩处。

智查副县级“公务费”案

作为一名检察官，李晓宝肩头还承担着“打击职务犯罪”的担子。

2003年，一名副县级干部受贿案，摆上了李晓宝的案头。办案非常顺利，但就在法庭上，这名昔日的领导干部耍起了威风：“我是无罪的，那笔钱当时就归公了，你们检察机关要为我的名誉负责！”他的证物是：一张证明他当时收礼后上交公家的发票；他的证人是：所在部门的3名干部。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四处打听李晓宝住的地方，她家的电话号码，希望她“口”下留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性弱点，但我总是对自己说：如果收了人家的钱，即便是依法从轻判决了，你心里就安了吗？不会的。”李晓宝对记者说。

在检察院领导的支持下，她反而加大了查处此案的力度，并将突破口放在了那张发票和那三名干部身上。在对发票进行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后，她眼睛一亮：一本发票应该是在一起的，他受贿是3月份的事，而出示给法庭的这张发票上的编号，却是现在的！

“应该很清楚，那名副县级干部在发票上做了手脚，这个谎言，靠你们几个，是肯定撑不住的！相反，你们如果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将面临什么样的法律制裁，你们的家人和孩子又将过着怎么样的生活，你们心里也很清楚。”李晓宝对那3名干部说。

在法律的威慑下，这几名干部最终交代：他们曾是那名副县级干部的下属，开庭前，受其亲属所托，确实在发票上做了手脚。

此案终于水落石出，那名副县级干部被判有期徒刑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