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理工学院
人民街小学(中山小学前身)
当年的私塾
本期画家 胡雪飞,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湖北理工学院美术教师,黄石市美术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多次参加湖北省和黄石市美术作品展览和个人收藏。
■东楚晚报记者石教灯/统筹陆文博/文字何戈/摄
老屋有个书桌,外公用过,母亲用过,我也曾在上面写过作业。书桌有个抽屉,里面有几支分了岔的毛笔,有笔尖变了形的英雄牌钢笔,还有一大把五颜六色的画笔。这些笔,记录了我家三代人读书的故事。
外公的毛笔
1930年,外公出生在磁湖边上的一个小村庄。外公家里是地主,他因此上了私塾,识得字。那时候说是私塾,实际上就是在村里找个老学究拜了师,每天定时去老师家里上学,学得也是四书五经一类。
后来乡里办了中学,外公开始接受现代教育。只是那个年代,民生困苦,教育开展一直很艰难,外公的求学之路也是断断续续的,大多都是在自学。
外公喜欢读书,听同村的老人回忆,那时候还没电灯,外公在夜晚总会点着煤油灯,一边看书,一边拿着毛笔做记录。一旁的砚台里,刚磨出的墨在微弱的灯光下亮得像一面镜子。用毛笔做笔记,对书写的力道有要求,不能过重,墨不宜过多,可这些对外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写出的字俊秀得很。
解放前夕,黄石农村儿童入学率仅30%,全市只有一所初中,没有高中。
由于外公一直没有放弃读书,他中学毕业后顺利考入了大冶师范学校。
在黄石教育史上,大冶师范学校留下了浓厚的一笔。
省立大冶师范学校1949年创办,是大冶当时最高学府,集中了全县最优秀的初中毕业学生。
当年,能从农村学校考进大冶师范,可谓百里挑一。一般一个乡镇一百多个初中毕业生中,只有一两个佼佼者才能考进,我的外公就是其中之一。
那时没有交通工具,家里去学校有几十里路,住读就成了唯一的选择。每个月外公回家一两次,返校时背着口粮,早上五点钟就出发,晚上才能到学校。
学校课制,这时已经初具雏形,开了很多学科,还有体育课。体育课大家会打篮球,开展各种运动。
黄石第一所高等学校建立于1958年,外公毕业时黄石还没有大学,想读大学只能去外省。
1951年,南京正式建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首任校长是刘伯承。得知这个消息,即将毕业的外公决定报考。为了准备考试,外公通宵看书,还准备了一袋生辣椒,困了就咬上一口提神。后来,外公考上了,但天不遂人愿,外公打篮球摔伤了腿,因为没及时治疗,还落下了残疾,遗憾与军校擦肩而过。
读不了大学,外公回村做了一名小学老师,这一教便是几十年。
1993年,外公教书的学校与另外几个学校合并,改名中山小学,只是那时候他已经退休。
1999年,外公的母校大冶师范学校整体并入了黄石市高等专科学校(现湖北理工学院)。
母亲的钢笔
母亲出生在上世纪60年代末,此时外公在养猪。文革时期,大量知识分子被下放到农村劳动,外公被迫走出学校下放到农村,从教书郎变成了养猪倌。母亲的小学生涯每天都是在劳动中度过。
1977年,黄石百废待兴,大力发展教育,小学由1965年的75所增至114所,中学由12所增加为21所,外公也重返了学校。由于学生人数剧增,所缺师资只能从知识青年中吸取,像外公这样科班出生的老师屈指可数。
1983年,母亲就读于黄石十中。黄石十中前身是煤炭一中,上世纪80年代,是煤炭一中最辉煌的时候,在校学生高达2000多人。回忆起初中,母亲总是感叹:“那时候读书学费一个学期才几块钱,买笔都是去供销社,但很多东西还要有票才卖,不像现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改革开放初期,学校已经有了食堂,但是并不提供餐食,都是学生自己带米带菜到食堂交给师傅烹饪。此时,学校已经盖起了新教学楼,四五十人一个班。粉刷着绿色墙面的教室里,排列着整整齐齐的木桌椅,上课只听得见老师的念书声和学生们窸窸窣窣的写字声。
母亲一手漂亮的钢笔字让我羡慕。那时钢笔很便宜,大家都买得起,用得也多,许是因为常写,母亲的钢笔字写得整齐方正,刚劲有力。钢笔较毛笔易握易写,书写的速度也更快,用往笔尖的不同力道可以影响字的深浅。一个个方块字,随着笔尖的挪动,在纸上跳跃。
“那时候我们下课闹着玩儿,把钢笔扭开,往笔管里吸足墨水,再又挤出来,墨水动不动滴到了手指上、衣服上、书本上,但是还是玩得不亦乐乎。”母亲说,钢笔一不小心摔在地上,笔尖变了形便不能再用,但学生们舍不得扔,老屋抽屉里的钢笔便是母亲留下的。
80年代,那时大学很少,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有条件能继续深造。毕业后,刚满18岁的母亲早早的开始了工作。
我的画笔
1998年,我读小学。当时广场路小学教学楼有3栋,6层高,都是水泥墙、铁管栏杆,条件很好。我读三年级时,学校铺设了全黄石第一条塑胶跑道,可把我们学生高兴坏了。冬天的早晨,阳光照耀着新操场,学生们在塑胶跑道上快乐地奔跑,身后再也没有飞扬的尘土。
每当上课铃声响起,宽敞明亮的教室里,60余名学生挤得满满的,开始一天的学习。教室日光灯下,柔和的光把教室每一个角落照得通明,洁净的玻璃窗内,我们奋书疾书。这个时期书写工具有了很多选择,有的用自动铅笔,有的用钢笔,有的用中性笔,有的用圆珠笔。中性笔便于携带,出墨均匀,也符合考试的眷写要求,因此被广泛使用。
毛笔在那时已经彻底成了一项兴趣爱好。小时候,我在外公的照看下长大,对外公最深的印象就是,每逢节日,村子里总会有人上门求对联。外公拿起毛笔,在纸上笔走龙蛇时,是那么精神。我嚷着要跟他学毛笔字,他便一笔一划地教我。
2011年我考上了美术院校,铅笔、画笔便成了我重要的伙伴。新时代,读书是每个人的义务和权利,上大学也变得再平常不过,家庭困难的学生,可以申请国家助学贷款完成学业。
2017年夏天,外公离开了人世,留下的遗物里,那几支分了岔的毛笔,被郑重地收藏在老屋的书桌里。里面还有母亲用坏舍不得丢的钢笔,还有我的画笔。书桌已经很破,静静地摆在老屋的一角,我们却从没想过将它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