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初版本
《爱玛》在中国第一次得到翻译出版是在1949年,刘重德是该中译本的第一个译者。直到现在,该译本还一版再版,历久弥新。
刘重德(1914—2008),河南滑县人。著名翻译家、学者。1931年考入开封高中文科,1934年考入北京大学外文系。1938年从西南联大毕业后,先后执教于中央大学(重庆)、河南大学、蓝田国立师范学院、湖南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等。曾任中国翻译协会副会长。主要译作有《爱玛》、《黑奴吁天录》(缩写本)、《瘾君子的自白》等。作为我国著名翻译理论家,其主要论著包括:《翻译漫谈》、《文学翻译十讲》(英文)、《浑金璞玉集》、《西方译论研究》等。
刘重德
在《浑金璞玉集》(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5年)中,刘重德曾回忆起当年《爱玛》翻译出版的一些情形:
1944年,我一到中央大学任讲师,重庆正风出版社陈经理便来找我,约译《爱玛》,我欣然同意。翻译成本的英语文学名著,在我还是第一次尝试。当时我既无实践经验,又无理论研究。另一方面,陈经理对稿酬采取了分批付款的办法,每隔数月便去中大一次,边收稿边付酬。1946年,中大从重庆复员到南京。刚住下,正要填写应聘书,却不料河大校长“三顾茅庐”,一定要我回豫,“为桑梓服务”。最后一批手稿是1947年从开封邮局寄给陈经理的,音信中断。直到1950年,我才在长沙一家书店发现《爱玛》已于1949年出版。陈经理最初分批收稿分批付酬,估计是出于好意,想使译者少受一些通货膨胀的影响,结果却使全稿未经对照原文校阅便仓促出版,失误更是在所难免。
关于当初约稿的情形,刘重德在另一次回忆中说得比较详细,指明出面约稿的是“陈汝言经理”,他只是奉命而译。陈经理到中央大学柏溪分校不只是找他,而是“拜访吴景荣副教授、张健助教和我本人,约译数本英文名著,由我负责《爱玛》的翻译”(参见《一本书和一个世界》,郑鲁南编,昆仑出版社,2004年)。《爱玛》的翻译过程是从1944年到1947年,译了两三年的时间。在这期间,他先在中央大学外文系当的讲师,1946年回到开封河南大学任教。“重庆正风出版社陈经理”实际上是当时的正风出版社社长兼主编陈汝言。
1942年7月,在徐悲鸿、柳亚子等社会知名人士的支持下,陈汝言在重庆沙坪坝创办了正风出版社。编委会成员也多是来自中央大学的教授,比如柳亚子的长子、中央大学外文系主任柳无忌教授等。顺便提一句,刘重德就是柳无忌引入中大任教的,当时月薪160大洋(参见《浑金璞玉集》)。说不定他为正风出版社译书,也有柳无忌推荐的因素在内。
《爱玛》导言
抗战结束后,正风出版社东迁。总社设在上海滇池路100号,同时在南京设立正风图书公司(门市部)和正风出版社编辑部。它前期主要印行外国文学名著、英文学习指导书,1949年后主要出版教育书籍、通俗读物等,出版过的丛书有:“青年励志丛书”“世界文学名著译丛”“正风文艺创作丛书”“世界名诗选集”“世界文学杰作丛书”“英汉对照丛书”“马列主义教育丛书”等等,并坚持发行进步书刊,如《文萃》《世界知识》《群众》等。1955年12月到1956年1月20日,该社公私合营完成,其南京编辑部并入江苏人民出版社,上海业务并到了新知识出版社(参见朱晋平的中共中央党校博士论文《1949-1956年中国共产党对私营出版业的改造》)。
由于和中大的密切关系,陈汝言向刘重德约稿。后者是初次翻译英国文学名著,经验并不足,而且译稿是分批多次从重庆、开封两地寄给陈汝言,最后译完是1948年2月7日,随后最后一批译稿从开封邮局寄到了上海。由于上海形势日趋紧张,该书稿未经译者对照原文校阅就仓促出版了,失误在所难免。
吴景荣、赵瑞蕻、刘重德、冯和侃等都是在重庆中央大学柏溪分校任教的年轻同事。赵瑞蕻曾回忆说,“吴景荣是专门研究Jane Austen和Virginia Woolf的,他为刘重德翻译的奥斯丁的《爱玛》(Emma)写了篇很好的序言。”(参见《离乱弦歌忆旧游》,赵瑞蕻著,湖北人民出版社,2008)确实如此,不过不是“序言”,而是“导言”,属于导读性质的论文。在文章的最后,吴景荣说:
《骄傲与偏见》在国内已有一二种译本;《爱玛》这一部精心之作,一直到现在才由重德兄译出。重德兄执教中大外文系,译笔流畅,又不失作者细微奥妙之真貌,想当为一般读者,尤其是爱好奥思亭的读者,所共赞赏。国内像奥思亭一样的作家尚不多见,希望《爱玛》这一部译作,能够是中国文坛美丽的榜样,带给国内作家新的灵感,产生新的创作。这是我的一点希望,或许也就是译者的一片用心。
文中所谓的《傲慢与偏见》的“一二种译本”,应该就是1935年出版的杨缤和董仲篪的译本。《爱玛》是国内翻译的简·奥斯汀的第二部小说,刘重德是该小说的第一个译者。《傲慢与偏见》和《爱玛》是公认的简·奥斯汀最好的两部小说(有些评论甚至认为后者优于前者),在1949年底以前均得到了翻译出版。
吴景荣
文后吴景荣写“导言”的时间是“三十五年三月六日于重庆中大”。按说,1946年3月刘重德还未交出全部的译稿,中央大学是1946年夏天回到南京的。吴景荣1932年进入清华大学外国与文学系学习,毕业后就读西南联合大学的研究生,1944年已经是中央大学的副教授,1947年去英国利物浦大学留学,写这样一篇“导言”是驾轻就熟。
因此,吴景荣未见全稿,更未见校样,出于同事的私交,就说刘重德“译笔流畅,又不失作者细微奥妙之真貌,想当为一般读者,尤其是爱好奥思亭的读者,所共赞赏”,感觉是一种同事之间的溢美之词。读者的赞赏更是一种对译稿出版后的想象,或者说只能代表作为第一读者的自己。即使是译者,也不敢坦然接受。
1982年,漓江出版社重印刘重德译的《爱玛》,吴景荣又在1949年译本“导言”的基础上,改写为“论奥斯汀和她的小说——译本前言”,在文章的最后说“刘重德教授早在四十年代就译了《爱玛》,译笔流畅,受到读者的赞扬”,更是把当年的想象当成了当时的真实。
标明“1949年6月初版”的《爱玛》当时被列入“世界文学名著译丛”印行,基本定价十八元,初版2000册。该书的版权页上标明出版日期是“中华民国三十八年六月”,而1949年5月27日,上海已宣布全部解放。从扉页可以看出,这是全译本,作者的姓氏译为“奥思婷”。刘重德直到1950年才在长沙的一家书店见到该书,要让这个译本重见天日,也要等到30年以后了。
《浑金璞玉集》
直到40年后,刘重德在《浑金璞玉集》中,从翻译学角度这个首译本进行了反思:
我初译《爱玛》时,既无实践经验,又无理论研究……当时头脑中只有这么一个概念:我是在翻译别人的作品,一切应以原文为本,既不可任意增减,又不可逐字翻译。
刘重德当时翻译经验不足,也无理论准备,采取的是直接翻译的做法,译本质量不算上乘。直译法是他一再坚持的译法,但他也不排斥意译法,因情况而异,两者也可以有机结合。总之要符合“信、达、切”翻译三原则。
(摘自《简·奥斯汀在中国》,清华大学出版社即将出版)
责任编辑:郭艳红
作者简介
叶新,安徽歙县人。北京印刷学院新闻出版学院教授,中国传媒大学编辑出版学博士、英国斯特灵大学国际出版管理硕士、武汉大学历史学和文学双学士。中国编辑学会理事、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理事。著作有《近代学人轶事》、《美国杂志出版个案研究》、《美国名编辑研究》、《美国书业观潮》、《环游谈荟》、《简•奥斯汀在中国》等。业余从事季羡林研究和郭嵩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