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连

雷良友

　　一
　　三月初的南国边防，和风吹拂着杨柳，阳光照耀着大地，桃树开满了粉红的花朵，芒果树枝头挂满了淡黄色的花，木棉树的花最美，红艳艳的，像天边燃烧的红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让人心情舒畅。
　　宣传股李干事坐在归队的车上，望着大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连日来在老家被连阴雨天气淋湿的心情豁然开朗，他情不自禁地舒展了筋骨，顿时感觉到浑身充满了力量。
　　刚走进团部大门，李干事就碰到了政治处刘主任一家人。刘主任领着老婆和女儿正准备外出。李干事连忙上前向刘主任敬了一个礼。
　　“小李，你回来了？家里还好吧?”
　　“谢谢首长关心，家里一切都好。”
　　“你刚回来，旅途辛苦，赶快回房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
　　“首长，你去忙吧。”
　　李干事拿着行李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宿舍。李干事刚结婚不久，家属还没有随军过来，他一人住着一室一厅的公寓房。探家将近二个月，房子里的卫生一团糟。李干事放好行李，就着手搞起了卫生。
　　星期一上午，李干事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宣传股的周干事看见李干事，就关好房门，悄悄地对李干事说：“你的任职命令下来了，好像是到四连任政治指导员，和“孙大炮”搭档，恭喜你了，这回你要请客啊！”
　　“老周，你不要乱说，这个事情我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你肯定是骗人的。再说我的副连还没有满三年，不会这么快的。”
　　“我不会骗你的，过一会儿主任就会找你谈话的，你先准备一下吧。我再强调一次，要是真的，你可别忘了请客。”
　　“那没问题，你要是糊弄我开心，我可饶不了你。”
　　“放心吧，你就等着请客吧！”
　　两人正在说话间，宣传股郑股长进了办公室。股长热情地同李干事打招呼：“你小子行啊，马上要当指导员了，我热烈祝贺你。你还在这里磨叽什么，主任正要找你谈话呢。今天晚上我们好好庆贺一番，你请客啊!”
　　“没问题。”说完，李干事急忙走向主任的办公室。
　　“报告。”
　　“进来。”主任见是李干事，把手一挥。“快进来吧，顺便把门带上。”
　　李干事拘谨地坐在沙发边上。
　　“这次找你谈话，是团党委交待的，你在政治机关待了三年，业务素质和个人能力得到了显著提高，成绩有目共睹。所以团党委决定推荐你为四连政治指导员，任职命令已经到了，但还没有宣布。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愿意下连队吗？”
　　“谢谢首长的关心，我很乐意到连队锻炼，去基层任职，对我的成长进步非常有好处，所以我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只是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能胜任这个岗位。”
　　“万事开头难，只要你虚心学习，很快就能进入情况的。但是话又说回来，基层的情况是复杂一些，当连主官，管着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所以事事要小心谨慎。四连的连长外号叫“孙大炮”，是个急性子，和他搭档，你要事事多让让。”
　　“听说这个连长不是很好共事，我心里有些担心。”
　　“他是部队提干的，军事素质没得说，是军区的训练标兵。但他没有多少文化，脾气有点暴躁，和他共事的指导员都不长久，所以连队的全面建设一直上不来。这一点你要特别注意，工作中要相互补台，不能相互拆台，不然连队建设就完蛋了。”
　　“谢谢首长的提醒，我会记住你的教诲，把工作干好，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你今天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好，把个人的事情处理完，等明天上午命令宣布后，我亲自送你去连队报到。”
　　“是，首长！”李干事走出了主任的办公室，他的心情五味杂陈，既有不少喜悦，又有一丝担忧。
　　二
　　第二天上午，全体机关干部集中在团部礼堂参加交班会，团首长在主席台上就座。会上，团政委唐智杰宣读了干部任免命令，李干事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任命：政治处宣传股副连职干事李友亮为一营四连政治指导员。会上，团长和政委对新任职的干部提出了希望和要求。
　　会后，李干事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坐上了刘主任的三菱越野车，直奔四连驻地——龙临镇而去。
　　团部机关距离四连驻地100公里，正常情况下要行驶两个小时。车子出了靖西县城，就淹没在了崇山峻岭之间。边防团的一线连队哨所都驻扎在中越边境线上，那里交通闭塞，山高路远，出行很不方便。李干事在政治处任职的时候，每个一线连队他都走了一遍。他非常害怕去一线连队，因为路不好走，坡陡弯急，他去一回就晕一回。后来，每次去连队之前他都要吃晕车药，一上车就昏昏欲睡，这样痛苦的程度就轻一些。
　　中午十一点，车子终于到了四连。连队官兵在连长的带领下正在列队欢迎刘主任一行。李干事下车后，在一旁干呕了几下才缓过神来。
　　刘主任带着李干事走到队伍前和连队官兵一一握手。完了以后，刘主任站在队列前开始讲话。
　　“同志们，我今天带着连队新任指导员李友亮同志过来报到，他是地方大学生，是我们政治处的得力干将，个人能力很强。说实话，把他送到连队来，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但为了他的成长，也为了连队的发展，我只好忍痛割爱。希望大家以后多配合他工作，戮力同心把连队建设搞上去，把先进连队的荣誉夺回来。说句真心话，我也是从四连走出去的老兵，对连队有感情，四连原先是军区的标兵连队，如今却成了后进连队，我很心痛啊。我衷心希望大家在新的支部班子领导下，卧薪尝胆，埋头苦干，把连队全面建设搞上来，到那时，你们就是四连历史上的功臣。我盼望着这一天早点来到。下面欢迎新任指导员李友亮同志讲话。”
　　李指导员走到队列前敬了一个礼。“今天，我很荣幸地来到了这个有着光荣历史的连队，和大家一起学习、工作。说实话，我基层工作经验不足，很担心自己不能胜任这个岗位，所以希望大家支持、配合、帮助我的工作。为了把连队搞好，我愿意当小学生，乐于听你们的批评和建议。今天，看到你们精神抖擞，士气高昂，使我对连队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我相信只要我们团结在连队党支部周围，就一定能战胜任何困难，把先进连队的荣誉夺回来。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全体官兵异口同声答道。那声音气壮山河，荡气回肠，把李指导员感染了，他顿时感觉一股豪气从他心底升起。
　　“谢谢大家，你们的回答让我更加坚定了信心，希望我们在今后的工作中合作愉快。我的讲话完了，下面请孙连长讲话。”
　　孙连长跑步到队列前，亮开嗓门就说开了。他的嗓门确实大，把桂花树上的小鸟都吓飞了。
　　“我没有什么话说，就两句话，一是欢迎新指导员到连队任职，希望大家支持配合他的工作；二是解散后战士们回房间自习，全体党员集中到会议室召开支委扩大会。解散！”
　　在连长讲话时，李友亮仔细打量了连长。孙连长一米七八的个头，头发刚健，肤色黝黑，身体粗壮，眼神中透露出威严，说话带有浓重的家乡口音，应该是湖南湘西人。
　　队伍解散后，党员都集中到了会议室。刘主任坐在圆形会议桌正中位置，连主官坐在他两边，其他人员依次坐好。会议由孙连长主持。
　　“今天开这个会有两个目的，一方面是帮助李指导员熟悉连队情况，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另一方面请政治处刘主任作指示。下面欢迎指导员讲话。”
　　“在座的都是连队的骨干，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大家的基本情况，请大家按照班排顺序先汇报个人的基本情况，再汇报班排的情况，一排长先来，然后依次类推。”李指导员说。
　　各个排长、班长汇报了个人情况、所在班排、哨所的情况，李指导员不停地记录，并不时的发问。汇报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
　　“同志们刚才的汇报具体实在，对我开展工作很有好处，下步工作中，我会一一找你们谈心的，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希望大家配合。”李指导员说。
　　孙连长说：“下面请政治处刘主任作指示。”
　　刘主任喝了一口茶。“时间不早了，临近午饭时间了，我就长话短说。在这里我强调两点：一是大家一定要团结在连队党支部周围，在座的都是连队的精英，顾大局、讲团结、识大体是我对你们的要求。人心齐，泰山移，支部班子一定要团结共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连队以前在这方面吃过苦头，有过沉痛教训。你们也亲身经历过了，都是明白人，在这里我就不展开讲了。二是大家要努力干好本职工作，人人争当连队建设的主人。连队要把“双争”活动深入持久地开展下去，营造争先创优的浓厚氛围。同志们要满怀信心，给自己鼓劲，信心比黄金还重要。相信通过我们的不懈努力，连队一定会红火起来，我的讲话完了。”
　　孙连长说：“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回去后按照首长的要求抓好落实。散会后值班员马上组织连队开饭。散会!”
　　十二点整，连队集合准备开饭。在饭堂门口，连值班排长指挥大家唱了一首《团结就是力量》。歌唱完后，连长对上午的工作进行了讲评，对下午的工作进行了布置。
　　吃过午饭，刘主任进入了连队招待房休息。连队的官兵也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午休。
　　下午起床后，连长带着战士们到训练场进行军事训练。刘主任带着李指导员到连队的金鸡山哨所、巴恩山哨所，看望哨所官兵，了解他们的思想、生活情况。
　　两个哨所都在边境线上，并且都在海拔900米的山顶上，生活条件比较艰苦，执勤任务繁重。他们一路走上了山顶，个个汗流浃背。
　　刘主任找来哨所官兵座谈，基本摸清了他们的思想底数。目前，哨所的官兵思想稳定，能扎根哨所站岗执勤。李指导员在旁边边听边记录，收获颇丰，记了满满一本。官兵们都反映哨所的基本生活设施比价破旧，哨所的卫星电视接收器都被雷击坏了，看不了电视；文化生活也单调，没有什么娱乐设施；书柜里的都是旧书，很久没有更换了。得知这些情况后，李友亮心里沉甸甸的。
　　刘主任对他们说，哨所的电视接收器明天就安排宣传股的专业士官来修，另外，团政治处将给哨所送一批图书和光碟上来，明天就送过来，丰富哨所业余文化生活。战士们听了首长的话语，都乐开了花。
　　天快黑的时候，刘主任一行返回了连队。今天爬山体力透支大，他们肚子早已饿了。到了连队，天完全黑下来了。此时连队的战士们已吃过了晚饭，在操场搞体能训练。连队干部都饿着肚子等首长，首长下车后，一行人径直进了饭堂。
　　晚餐非常丰富，十菜一汤。刘主任一落座，孙连长就发话了。
　　“今晚，我们聚会有两个目的：一是感谢首长对连队建设的关心和支持；二是为我们的李指导员接风洗尘，所以大家一定要放开啊！”
　　席间，连队干部轮番给刘主任和李指导员敬酒。他们也不好推辞，来者不拒，一会儿两箱啤酒就见底了。
　　“孙大炮”果然名不虚传，酒量了得，喝了酒后嗓门奇大。趁着酒劲，他不停地给李友亮敬酒。开始，李友亮以为连长豪爽好客，就陪他喝了不少。后来他发现连长不怀好意，好像是专门针对他的。最终李指导员明白了连长的用意，连长想把他放倒出洋相，给他一个下马威。李指导员心中不悦，但又不好发作，只好用眼光向刘主任求救。
　　刘主任早就发觉今天是“鸿门宴”，是专门针对李指导员的，他心中就有了底数，就打圆场说：“今晚大家喝得很痛快，但是天已经很晚了，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们晚上还有工作，喝多了，会影响工作和身体的。这样吧，我们把最后一杯酒干完就算了。”
　　见刘主任发话了，大家也不好勉强，喝完了酒都离开了酒桌。一路吵吵嚷嚷离开了饭堂，到了门口，一起列队送别了刘主任。
　　三
　　孙连长一边哼着《咱当兵的人》，一边向连队的家属房走去。家属房离连队营房有100米远，住着随军和临时来队的家属。家属房本来有四套，如今就常住着连长的家属，其余三套供连队的干部家属临时来队用。
　　孙连长哼完歌，一边走一边梳理着今天的细节。其实，今天在支委扩大会上，刘主任那句含蓄的提示让他心中很是不爽，什么以前连队干部不团结，那分明是在说他。前任指导员没有一点魄力，一天到晚只懂读书看报，哪里能带兵?还不自量力要和他争权夺利，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最后闹得满城风雨，在连队呆不下去了，自己主动要求调回老家的人武部去了，他自身素质不行关我什么事？孙连长愤愤不平想道。
　　晚风吹拂着孙志刚的脸庞，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孙连长感到莫名的畅快。回想起酒桌上李指导员的狼狈相，他就浑身有劲。哼，地方大学生，入伍才几天？和我比起来只不过是个新兵，就想和我平起平坐，不给他敲一下警钟，他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把一天的工作梳理完了，孙连长就走到了家门口。老婆和孩子正坐在门口做游戏，看见他回来了，女儿忙走上前抱住他的腿。孙连长弯下腰抱起女儿，用胡茬扎女儿粉嫩的小脸，逗得女儿一边哭一边笑。老婆忙走上前接过女儿，埋怨说：“哪有你这样做爸爸的，一点都不心疼女儿！”看到老婆，孙连长一脸愧意。
　　老婆名叫吴小珍，原是湖南老家卫生院的护士，长得苗条白皙，孙连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追到手。结婚后，在他强烈要求下，妻子放弃工作随军来到了大山沟，到现在都没有安排工作，在连队一边带小孩一边开小卖部补贴家用，毫无怨言地守望着他。
　　孙连长说：“进屋吧！赶快洗澡，哄女儿早点睡觉。”
　　“昨天刚洗澡，怎么今晚又洗呢？今天又不热。”
　　孙连长贴近老婆的耳朵说：“我今晚特别想做那事。”
　　吴小珍一脸羞涩地说：“好吧，就依你。”说完，就忙开了。
　　晚上十点，连长一家就入睡了。睡在楼下临时来队的副连长夫妇还在看电视，突然听到了楼上有很大的响动，他们相视而笑，这种现象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
　　四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吹响了。李友亮还在昏昏沉沉地睡觉，通信员连忙起床叫他。李指导员是住库干部，和通信员一起住在连队兵器室隔壁。李指导员被通信员叫醒了，他的头还很胀痛，最终还是挣扎着起床了，穿好衣服，戴好帽子，扎好腰带，匆忙下楼了。
　　李指导员来到操场，连值班员正组织士兵们喊口令。看到指导员过来了，连值班员连忙吹哨、集合、整队，向指导员报告。李指导员来到队列前，清查人数时发现连队干部当中，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都没有起床出操，李指导员心中甚是不悦，脸色阴沉，他顿时感到身上的担子很重。
　　李指导员组织全连官兵进行了连队列训练，走完了三大步伐，他就要求各排带开自行组织体能训练。战士们都沿着公路跑步去了，他就在营院里转悠起来。他头还有点沉，这是昨晚喝多了的缘故。昨晚，在孙连长的劝逼下，他喝了不少酒。说实话，他心中非常清楚连长的用意，连长想放倒他，让他出丑。连长的举动让他对这个连队有了初步的认识，这个连长在连队有绝对的权威，前任指导员可能被边缘化了，刘主任在会上的讲话不是空穴来风。李友亮告诫自己以后要多加小心，不然也会有把柄落入他人之手。
　　一阵微风吹来，李指导员感到一阵凉意。连队地处山区，昼夜温差大，早晚比较凉。冷风吹拂着他的脸颊，他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七点钟了，该回去洗漱了。
　　李指导员走到连部，此时通信员已帮他打好了洗脸水，他连忙到卫生间洗漱。
　　七点半，连队集合开饭。此时，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才来到队列前。连值班排长对早操情况进行了讲评，对上午的工作进行了安排。官兵们依次进入了饭堂开始吃饭。
　　在饭桌坐下后，李指导员望着早餐皱起了眉头。早餐就是两大碟馒头，一碟酸菜，一盆稀饭。李指导员一声不吭地吃了两个馒头，一碗稀饭。那馒头实在太硬了，难以下咽。其他干部随便吃了两口就离开了餐桌。连长只喝了一碗稀饭就走了。
　　李指导员悄悄环顾了四周，只见桌上的馒头还剩蛮多，由于早上进行了体能训练，战士们喜欢喝稀饭，一大桶稀饭都喝了底朝天。李指导员心中很疑惑，这种早餐我都吃不饱，他们能吃饱吗？吃不饱饭训练怎么办？
　　李指导员离开了餐桌，心事重重的走向了连部。
　　通信员正在打扫连部楼梯卫生，看见指导员过来了，忙站起来让路。
　　“苏荣，到我的房间来一下!”
　　“是，指导员！”
　　他们走进了房间，李指导员叫苏荣坐下。
　　“你觉得连队的早餐怎么样，你能吃饱吗？”
　　苏荣脸上马上有一丝慌乱，但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
　　“挺不错的，我吃得饱饱的。”
　　李指导员知道苏荣在说谎，也不好点破它，他不说实话肯定有顾虑，不能强求他了。
　　“好吧，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李指导员说。
　　八点钟，连队值班员带领战士们去了训练场。李指导员本想跟过去的，他看见连长过去了，他就想等一下再过去。他还没有吃饱，就上街吃了一碗米粉。
　　李友亮回到连队，就进排房转转，检查内务卫生。他从一楼转到二楼，每个班他都仔细看了一遍。令他欣慰的是，房间里的卫生都很干净，物品摆放有序，被子叠得棱角分明，说明士兵们还是下了苦功夫。
　　检查完二楼后，李指导员准备下楼，忽然听到二楼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了读书声。李指导员很好奇，就走近一看。门是虚掩的，这是连队两个副官的宿舍，房间里摆放着两张铁架床，两个衣柜，中间一个办公桌，副指导员正在专心致志地读书。由于副连长家属来队，现在只有副指导员一个人住。李指导员站在门口敲门，副指导员回头一看，马上站起身来把李指导员迎进来。
　　五
　　孙大刚坐在训练场角落的一棵树下，看着值班排长张大龙组织战士们进行自动步枪瞄准训练。
　　现在是三月上旬，新兵刚分下连队十来天，正是训练任务最重的时候。如今从上到下天天讲文明带兵、科学带兵，在新兵连这些小伙子们成天只进行基本训练，不能搞强度大的训练，害怕新兵吃苦怕累当逃兵。现在的新兵大都是独生子女，从小娇生惯养，到了部队后训练要讲究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团长经常在训练会上对连长们这么讲，末了，团长还特别强调，谁出问题谁负责。
　　每次听着团长的教导，孙大刚很不以为然。他心中认为当兵不吃苦，训练上不去，那还叫当兵吗？今年，这批刚分下来的新兵让他非常操心，分下连队的时候，进行摸底考核，看着成绩表，孙大刚的火气直往头上冲，在队列前忍不住骂起了娘。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孙连长加大了训练强度，谁知一个星期后，连队的病号明显增多，手痛的、脚痛的、肚子痛的……个个都打报告要求去团卫生队看病，看了病以后，他们都神通广大，都拿回来了医生开的病休建议：此人必须全休10天。这下可好，这帮兵就拿它当圣旨，纷纷离开了训练场，到炊事班帮厨去了，这样的兵有10余人，占新兵总数的四分之一，让孙大刚头都痛了。
　　如果训练照这样开展下去，肯定完成不了年度训练任务，军事考核这一关过不去，身为连长那是要负责任的。孙大刚坐在树下苦苦思索解决的办法。想起了训练的难题，他又联想到了自己的难题，自己已经33岁了，正连已干满了三年，去年和指导员闹矛盾，在团首长那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虽然事后采取了补救措施，年底调职的时候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钱花了不少，可事情没办成，这让他很懊恼。要是调了副营多好啊，家属就可以安排工作了。虽然现在老婆每个月领了几百元的随军补助，开一个小卖部又可以赚不少钱，补贴一家人的生活足够了，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再说赚士兵的钱名声也不好听啊！调了副营以后，老婆可以安排到县城上班，女儿也可以在县城上幼儿园，后顾之忧全部解决了，一家人可以安稳过日子了。这就是孙连长的家庭幸福计划，他多少回在梦里都在想这个事。
　　孙连长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这时，连值班员张大龙走了过来。
　　“连长，这帮兵怎么这么难教呢？我和几个班长轮流做示范，他们就是学不会，你过去指导一下吧！”
　　“这帮蠢蛋太让人操心了，简直比猪还笨！”连长恶狠狠地骂道。
　　连长走到队伍前，拿过一支81式自动步枪，开始详细讲解据枪、瞄准、击发的动作要领。连长边讲边做示范动作，忙得满头大汗。讲完以后，连长要求各班带开进行体会练习，他和三个排长轮流检查和纠正。
　　经过两个小时的训练，这帮兵还是有很大的提高。这让孙大刚心里稍微有些安慰，他暗下决心，今年一定要把训练成绩提高上来，实现家庭幸福计划，就是脱几层皮也不放弃。
　　六
　　李友亮走进了副指导员的房间，看见副指导员桌上放着注册会计师的教材。
　　“你准备考注册会计师职称吗？”
　　“是啊，五月份就要考试了。”
　　“你是哪所军校毕业的？”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哦，还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你叫什么什么名字？老家是哪里？”
　　“我叫赵险峰，老家是湖北武汉的。”
　　“你就是赵险峰？”李友亮睁大了双眼。
　　说起赵险峰，李指导员马上陷入了回忆。他记得自己刚上政治处机关的时候，唐政委给机关干部上课的时候经常说起这个人。说有一个地方大学生干部心高气傲，不能扎根边防，不安心基层干事业，成天闹着要转业，牵扯了领导大量的精力，希望大学生干部引以为戒。后来，李友亮从干部股长那里打听到这个人就是赵险峰，他连续三年要求转业，都没有成功，成了全团大学生干部的一个反面典型，大会小会都在批。
　　“指导员，你早已听说了我的事情，是吧？你肯定很想问为什么？”
　　李友亮尴尬地笑了。“是啊！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吧。”
　　“我反正是要走的人了，也不怕人家说三道四。我就全告诉你吧。”
　　我老家在湖北武汉，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我九九年考入中南财大，2003年毕业。在毕业之前我已经联系了武汉市一家国有企业，准备毕业后过去当一名会计。毕业前夕，广州军区干部部门到学校选拔大学生干部，去向是桂林陆军学院后勤培训大队，当一名军校教员。从小就向往军营生活、崇拜军人的我就回家和父母商量，他们都支持我去报名。一来可以圆我的从军梦想，二来又可以发挥我的专长。女友得知情况后，也很支持我，因为军校在桂林，各方面生活条件也不错，她非常羡慕去桂林，所以鼓励我下定了决心。经过考察，我顺利选拔上了。大学毕业后，我们到桂林陆军学院进行了半年的岗位培训，2004年元月份，到了分配的时候，却告知桂林陆军学院被裁掉了，我必须要调剂岗位，就被分到了广西边防。
　　来到了边防，望着茫茫的大山和闭塞的环境，我就心凉半截，遂萌生了悔意。写信给父母，他们也很失望，叫我转业回去。打电话给女友，她更失望，要求我回去。她说她受不了这种隔着万水千山的苦，给我两年的时间，想尽一切办法回去。我没有办法，只能先哄着他们，走一步算一步，但还没有下定决心转业。
　　说实话，很多的部队干部包括领导对我们大学生干部存在一种偏见，以为我们对他们是一种威胁，会抢了他们的饭碗，所以潜意识地排斥我们。后来，一件事情让我动摇了“军心”。那是团里组织毕业学员进行岗前集训的时候，那天团政委唐智杰到集训队座谈，了解学员的思想状况。我反映了集训队伙食太差、吃不饱饭还没有热水洗澡的情况。他听后，大声呵斥我，说边防只有这个条件，当兵不是图享受，并给我们讲了一大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后面总结说大学生干部吃不了苦，挑不起大梁，要好好磨炼。到集训结束的时候，团里组织了岗位与成才的演讲比赛，那天我演讲的内容是人才必须要有合适的舞台才能发挥人才的智力优势，不然就是物非所用、浪费资源。团长听后马上纠正说“革命军人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哪有个人挑选岗位的道理，人人都想去好地方，那部队不就乱套了吗？军人必须服从组织安排，只要肯吃苦、肯学习，在哪个岗位都能锻炼成才。集训结束的时候，我果然被分到了连队当排长。
　　到连队当排长，我什么都不会，样样拖连队的后腿，连队干部和士兵们都瞧不起我，不愿和我来往，我成了孤家寡人，只能天天与书为伴。连队的生活，极大地伤害了我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想当年我在大学是何等的优秀啊！年年拿奖学金啊！如今落下虎落平阳遭犬欺的地步，我产生了度日如年的感觉。后来，父母和女友也劝我不要窝在山沟里，荒废青春，赶快想办法回去。于是我下定决心转业，连续三年要求转业，都没有被军区批准。女友等了那么久，也失去了耐心，不得已和我分手了。今年，我已经决定按义务兵退伍的待遇要求离开部队，即使撕毁合同赔上一笔钱也不怕。现在正等上级批下来。说句真心话，我也不想这样，这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对我个人和对部队都是损失，我非常痛苦，也非常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李指导员听完赵险峰的故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作为大学生干部他也有同感，只不过他转变得快一些，适应环境能力强一些，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迎合领导罢了，不然也是同样的下场。
　　“我不知道怎么劝你，说到底，你的遭遇是部队两种不同思维的较量和碰撞的结果，你败下阵来很正常。其实，你说的没有错，领导说的也有道理，关键是怎么看待。我很同情你，也理解你的痛苦。为了保护你自己，你必须尊重组织，不能再犯自由主义了，否则要吃大苦头的。怀才不遇、学非所用让你很痛苦，但你可以尝试着为兵服务，把学到的东西传授给士兵。走进兵的世界中，你会发觉原来他们是那么的可爱，只要你诚心对他们，他们一定会接受你的。一个人被人需要、被人仰慕、被人记住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你可以在付出中找到自身的价值。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就像刺猬，不仅刺伤别人也容易刺伤自己。这样吧，你准备一堂政治教育课吧，下个星期五上，我相信你会找到自信的。”
　　“好吧，我试试看。”
　　“你性格耿直，为人老实，在连队待了那么久，肯定对连队的情况比较了解，到时候我会常找你聊天的。现在，你要安心连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在还没有脱下军装之前，希望你能给战士们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
　　赵险峰点了点头：“指导员，你让我找到了一些知音的感觉，谢谢你！我会协助你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的。”
　　李友亮握着赵险峰的手：“其实我和你是老乡，我是湖北黄冈人，希望你振作起来，给家乡争一点光，为自己争一口气。你要记住任何时候，怨天尤人都是没有用的，也是愚蠢的。”说完离开了赵险峰的房间。
　　七
　　连长走进了家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早上只喝了一碗稀饭，上午又进行了训练，体力消耗很大。
　　见爸爸回来了，三岁的女儿欢欢连忙跑上前来，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回来了，爸爸快吃饭吧！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
　　孙大刚心头一热，连忙抱起女儿亲她的小脸蛋。女儿已经三岁了，因为连队驻地的小镇上没有幼儿园，女儿一直由老婆带着。夫妇俩很着急，眼看女儿一天天大起来了，却不能入托，和同龄的孩子比，已经掉队了，以后怎么跟得上啊。女儿的上学问题成了夫妻俩的心病。
　　“回来了，赶快洗手吃饭吧！饭已经好了。”妻子招呼孙连长。
　　孙大刚放下女儿，脱下了帽子，去卫生间洗手。
　　饭菜上桌了，中餐很丰盛，三菜一汤。孙连长端起饭碗狼吞虎咽起来，老婆坐在桌旁给女儿喂饭。
　　“上午，我爸妈打电话过来了。”
　　“哦，什么事？”
　　“我弟弟五一节结婚，想向我们借钱。”
　　“那是好事啊，他们要多少。”
　　“两万。”
　　“家里有多少钱？”
　　“存款一万，小卖部欠债有五千。”
　　孙连长放下碗筷，沉思了一下。“那就先给一万吧，差的钱以后再想办法。战士们的欠债先放下吧，等他们发了津贴再说。”
　　孙连长心里其实不想借的，但是想着这几年来，自己帮父母盖房子、看病前后用去了四万元，妻子没有一句怨言，他心里非常感激妻子，如今，妻子家里有困难，他也不好说什么了，只好同意。
　　吴小珍说：“那你一定要想办法啊，我爸妈身体不好，赚不了什么钱，我只有一个弟弟，你不帮忙，他这个喜事就办不成了。”
　　“我知道，离他结婚还有一个多月，我慢慢想办法，一定帮他们凑上，你就不要担心了。”
　　吴小珍莞尔一笑：“这才像一个姐夫。你再吃一点吧，吃饱才有力气。”
　　孙大刚又起身盛了一碗饭。
　　“我听说你昨晚把新任指导员灌醉了，你这个人太争强好胜了，这样容易得罪人，与人为善才能保护好自己。”
　　“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连队的事情不要掺和，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孙大刚气呼呼的放下碗筷，回房睡觉去了。
　　吴小珍留下了委屈的泪水，她好心劝丈夫却被他一阵抢白，她气得没心思吃饭，坐在桌旁发呆。
　　“妈妈不哭。”女儿拿起纸巾帮妈妈擦泪。
　　吴小珍抱起懂事的女儿，亲了又亲。
　　八
　　李友亮吃过中午饭后，他彻底地愤怒了。早餐他没有吃饱，中餐他还是没有吃饱。
　　中午，连长回家吃饭，他和连队干部在食堂就餐。中午是五菜一汤，可是菜的分量不够，也不见几片肉。他放眼望去，士兵们餐桌的菜吃得精光，有些士兵没菜可吃，就吃白饭。
　　李友亮吃不下去了。这时他听到一些老兵用筷子敲碗的声音，那声音如针一般直扎李友亮的心房，那分明是抗议的声音。李友亮抬眼望去，那声音马上就停止了。李友亮坐不住了，也不便发作，只好离开了饭堂。
　　回到了宿舍，李友亮马上叫通信员喊炊事班长和司务长过来。五分钟后，炊事班长和司务长过来了。
　　李友亮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心平气和地说：“罗班长，你听说过一个称职的炊事班长顶一个优秀的指导员这句谚语吗？”
　　罗班长是一个一级士官，他愣在那里想了半天，才明白了指导员的用意。
　　“指导员，我知道你说的是连队伙食差的问题。我也没有办法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也是天天被兵骂啊！”
　　“到底怎么回事？”
　　“连长只同意每天用四百块钱买菜啊！这哪里够啊？连队有60张嘴要吃饭啊。”
　　“那也不至于这么差啊！”
　　“你不知道啊，每天买菜回来，要给连长家、副连长家送去一些好菜，剩下的就不多了。”
　　“这是连长要求你做的吗？”
　　“是啊！他虽没有明说，但是他暗示过我。今年春节的时候，连队杀猪过年。杀猪的时候，连长站在旁边问我一头猪有几个猪肚子，我说只有一个。他又问我，一个连队有几个连长，我忙说只有一个。连长听完我的话就走了，我愣在那里半天才想明白，连忙把猪肚送到他家去。”
　　李友亮听完罗班长的话，哭笑不得，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露骨无耻的人。
　　“伙食这么差，战士们吃不饱，怎么训练？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罗班长说：“战士们饿得没有办法，只好去小卖部买东西吃，津贴费用完了，就赊账，等发津贴的时候再还上。”
　　李友亮听完罗班长的话，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沉思一会儿，就转过脸对司务长说：“现在伙食费标准每人每天12元，按说能吃好吃饱，那钱都到哪里去了？”
　　司务长是一个二级士官，叫唐彬。听到指导员问他，他忙说：“指导员，你不知道啊，连队的伙食费是万能费啊，各项支出全靠伙食费保障啊，领导来的接待费、训练的保障费、日常的建设维护费等等都是从战士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伙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说完，唐彬拿出一个小笔记本，递给了指导员。
　　李友亮接过笔记本，看了一会儿，他什么都明白了。伙食费确实成了唐僧肉，大到领导来连队检查时的接待小到买两桶油漆都是从伙食费中挪出来的。
　　李友亮心事重重地思考着，摆在他面前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弄不好，会害了自己。但撒手不管，他也做不到，心头的那份正义感和战士们敲碗时的愤怒表情深深刺痛了他。
　　“从明天起，用于买菜的钱涨到500元，一定要保证士兵们吃饱！”
　　司务长面露难色地说：“这事最好和连长商量一下，因为连长主管后勤工作，没有他的同意，到时候我和罗班长肯定要挨批了。”
　　李友亮愤怒地说：“照我的要求办，出了问题我负责！到现在我还饿着肚子呢！他妈的！”
　　司务长和罗班长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指导员的房间。李友亮中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九
　　孙连长望着值班排长拿来的体能测试成绩表皱起了眉头，四十个新兵中有一半人的体能成绩不合格，要是不尽快提高上来，半年军事考核肯定要砸锅。
　　孙连长走出房间，在楼梯过道里走来走去，思考破解的办法。这时，他看见司务长唐彬过来了。
　　唐彬是唐政委的侄子，也是孙连长的老乡，都是湖南娄底人。去年，孙连长和指导员闹矛盾，有的团领导要求把孙大刚平职调去军分区人武部系统，唐政委不同意，保护了孙连长，让孙大刚非常感激。由于是老乡，两人平时走得很近，唐彬经常到连长家玩耍，还在一起打牌，他们也不避嫌。连长对唐彬也很关照，对他经常不假外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连长，还在想着心事啊？”
　　“是啊，你有什么事？”
　　唐彬对连长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进屋去谈。两人走进了连长的家，唐彬顺手关了房门。
　　“连长，中午指导员找我和炊事班长去谈话。”
　　“哦，他找你们能有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今天中午在饭堂吃饭时，有些老兵嫌伙食差，没有吃饱饭，在饭堂敲碗。指导员看了以后非常生气，就找我们去了解情况。”
　　“还有这种事，是哪些人在闹啊，真是吃了豹子胆！”
　　“我不知道，我吃了几口就走了，没有看到老兵后来闹事。”
　　“那指导员找你们谈了一些什么？”
　　“指导员说连队的伙食太差，他两餐饭都没有吃饱，就问我连队的伙食费是怎么开支的。”
　　“那你怎么说？你没有说出实情吧？”
　　“没有，我就把账单给他看了，他看了以后默不作声了。”
　　“指导员知道情况后，他怎么说？”
　　“他说连队的伙食太差，这样下去会影响连队士气和战士们训练，要求从明天开始买500块钱的菜。”
　　“扯淡！他不当家怎么知道油米贵啊？不要听他的，还是按老规矩办。”
　　“可是这个伙食确实不行，很多战士都向我反映了，我怕他们乱告状，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他们敢？要是那样干，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再说有唐政委在那里，我们也不怕。”
　　“要是指导员知道我没有按他的要求办，批评我，我怎么办呢？”
　　“不怕，有我顶着呢，你就说是我不同意的，要他来找我。”
　　“好，那我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
　　“等一等，能不能借点钱给我救急啊，我小舅子结婚，向我借钱。”
　　“你要多少，我这里只有两千。”
　　“两千也行，我再去想点别的办法。”
　　唐彬走后，孙大刚坐在沙发上发愣，心想这个指导员不简单，自己必须要提醒他一下，免得他在背后乱放炮。
　　十
　　晚上十点，连值班员吹响了熄灯号，排房里的灯都熄灭了，热闹的连队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李友亮躺在连部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两天来，他发现连队存在不少的问题，而所有问题的矛头都指向孙连长，要解决这些问题，那是非常棘手的，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李友亮干脆起床，坐在办公桌上看了半个小时的书，然后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穿好衣服，决定到排房转转，去查铺查哨。
　　今夜的月光真好，清澈如水，干净明亮，李友亮望着清冷的月光，就想起了远在家乡的妻儿，归队已有半个月了，他有点想家了，一种伤感涌上了心头。
　　李友亮走进一班，发现一班长的床铺是空的，其余战士们都躺在床上做仰卧起坐。李友亮问战士们班长到哪里去了，他们都说不知道，李友亮叫战士们不要练了，要求他们赶快睡觉。
　　李友亮把班排都转完了，发现所有的班长都不在床铺上。李友亮有点着急了，就把哨兵喊过来盘问，哨兵回答说没有看见人上街，人都在院子里面，叫指导员到楼顶的阳台去看看。李友亮听了哨兵的话，心里稍微平静了下来。他连忙爬上三楼顶，果然看到六个班长和两个个排长在楼顶喝酒。
　　众人看见指导员过来了，纷纷起身愣在那里。一排长张大龙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指导员，快过来坐坐，一起喝酒赏月吧！这么好的机会真是难得一回啊！”
　　李友亮忍住火气，走过来说：“好啊！你们还蛮懂享受生活的！深更半夜地不睡觉，跑到楼顶来喝酒。”
　　班长们脸刷地都红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啊，愣着干什么！”听到指导员的招呼，班长们都坐下了。李友亮坐下一看，地板上铺了一块雨布，上面摆了一些花生米、瓜子、鱼干、几桶方便面，还有几瓶啤酒，非常简单。
　　“这么晚了，你们还真有雅致啊，把兵丢在房间里搞小型练兵，自己跑出来喝酒。”
　　“指导员，你批评得对，我们违反了作息规定。可是没办法，我们肚子饿啊，不吃点东西睡不着。”一班长说。
　　“你们饿可以吃东西，那战士们呢？他们怎么办？”
　　“他们一样的，在熄灯之前，他们已经在小卖部买了泡面了，不然也要饿肚子的。”
　　“天天都这样吗？”
　　“基本上都是！”
　　“那钱怎么办？哪有那么多钱吃？”
　　“指导员，你不知道啊，我们的工资除了吃饭，每月所剩无几啊。战士们就更惨了，津贴费不够用，就向家里要钱，家里不给钱就欠账，等发了退伍费再还。”
　　“战士们都是在哪里赊账啊？”
　　“都是在连队的小卖部，连队大门不能出去。”
　　李友亮说：“伙食不行，你们没有向连队党支部提意见吗？”
　　“提了，不知提了多少回了，但是没用。以前的指导员为了这事还和连长吵过架，也批评了司务长，可是没有效果。连长和团政委是老乡，处处护着他。”
　　李友亮听了班长们的话，陡然感觉到一股冷风从耳边吹过，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向他扑来。他坐在那里不说话，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除了哨所外，连队的骨干们都在这里，我代表党支部向你们表示歉意。说实话，来连队半个月了，我也没有吃饱饭，都要到外面去吃点东西。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单凭我一人的力量很难办到，必须要支委委员们全力支持。我不相信连队党支部这么软弱无力，我们按规矩办事，一定能解决问题。这样吧，你们回去以后，抓紧时间调查战士们的欠债问题，列一个详细的清单交到我那里去。然后提交支委会上讨论，最后再做决定。”
　　班长们都表示按指导员的要求抓好落实，赶紧吃完了东西，纷纷回房睡觉去了。
　　李友亮抬头望星空，他发现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里，大地暗了下来。一阵微风吹来，他感到了阵阵凉意。
　　十一
　　星期五早上六点，起床号吹响了。孙大刚穿着迷彩服从家属房那边走过来，等他走到操场时，连队的官兵都已经列队喊口令了，那嘹亮的口令声让他听起来很舒服。
　　孙大刚昨晚在床上就已经想好了，今天是周末，他要组织全连官兵进行军事训练模拟考核，一来检验一下这段时间的训练效果；二来摸摸李友亮的底细，最好让他出出丑，别刚来连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净整些让人烦心的事。在他看来，地方生干部军事素质是短板，搞军事考核是杀杀他们锐气的好方法，只要你考不好，在连队腰杆就别想挺起来。
　　孙大刚走到队列前，亮开嗓子就下达了早操的命令：全连轻装五公里越野。一些新兵听到连长的话，腿就打起了哆嗦，但又无可奈何。全连解散准备武器装备，连长只给了8分钟准备时间。
　　8分钟后，全连官兵集合，连长逐个检查官兵武器装备的携带情况。轻装五公里越野，军官要携带手枪、防毒面具、挎包、水壶，负重12斤左右，士兵要携带81式步枪、手榴弹、防毒面具、子弹袋、弹匣、挎包、水壶等装具，负重20斤左右。连长检查完后，没有发现偷工减料的现象，心里面非常高兴，就叫值班员张大龙组织全连官兵活动开身体。
　　六点一刻，天大亮后，随着连长一声令下，全连官兵如脱缰的野马向前方冲去。
　　孙大刚一直跑在队伍的中上游位置，体力分派比较均匀。他扭头看了自己后面，发现李友亮在他身后150米的位置。看到指导员落在了他的后面，他心里很畅快：看你一天到晚牛皮哄哄的，关键时刻拉稀了吧！孙大刚心里幸灾乐祸起来，身上有使不完的劲。他大吼一声：同志们加油啊，还有两公里。
　　离终点还有1000米的时候，孙大刚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了，他在心里感叹岁月不饶人啊！体力一年不如一年了。就在他调整呼吸，准备全力冲刺的时候，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冲过去，那步伐矫健有力，频率很快，那是指导员李友亮。连长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我是连长，不能输给他！可是腿不听使唤了，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终点跑去。
　　到了终点，孙大刚吐了一堆苦水，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看见李友亮早已到了终点，正在组织先到的官兵放松身体。两分钟后，最后一个士兵跑向了终点，今天的五公里越野正式结束。全连成绩不理想，两头冒尖，成绩好的在20分钟内跑完了全程，成绩差的用了27分钟，10余人不及格。李友亮只用了19分50秒跑完了全程，跑在全连第六的位置，让全连官兵刮目相看。
　　孙大刚心里酸溜溜的，他想不到李友亮这么厉害，竟然超过了他——昔日的训练尖子，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在队列前讲评了跑步的情况，大骂拖全连后退的士兵。
　　吃过早饭，战士们就准备打靶用的装备器材。上午全连官兵要进行实弹射击，士兵进行步枪操作射击，军官进行步枪、手枪、轻机枪射击。新兵下连后，还是第一次进行实弹射击，他们既紧张又激动，而让他们期待和兴奋的是连长的讲话。连长说全连干部进行射击比赛，不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抓最后三名，输的干部自掏腰包到街上买两只土鸡，炖汤给全连官兵喝，改善官兵伙食。想到中午有6只鸡吃，士兵们热情高涨，期盼着这一时刻早点到来。
　　八点半，全连官兵到了靶场，连长派出射击勤务人员，副连长拟好了射击编组，文书兼军械员开始装弹，一切准备工作完毕。连长吹响了准备射击的喇叭，第一组士兵走向了射击出发地线，排长张大龙给每个射手发弹，发完弹后，副连长指挥射手向射击地线前进。
　　卧倒、装弹、上膛、瞄准、击发，第一组都是班长，动作干净利索，不到两分钟就射击完毕。看着那边报靶人员不停地左右晃动报靶杆，孙大刚和李友亮脸上露出了笑容，战士们也在旁边为班长们的精彩表现鼓掌。打完10组，士兵们的步枪实弹射击就结束了，成绩参差不齐，不甚理想，全连竟然有三个光头，有三分之一的人不及格。孙大刚对不及格的人一顿呵斥，责成所在班长把他们立即带开进行单个教练。
　　十点半，军官射击比赛正式开始，战士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观望。全连9个干部，被分成两个组。首先进行的是自动步枪精度射击，然后是轻机枪精度射击，最后是手枪射击。为了保证比赛公平公正，干部亲自过去交叉验靶，文书做记录。四个连干分成了第一组，一声哨响，四人开始卧倒，三分钟后，射击完毕，接着第二组上。然后就进行了轻机枪、手枪射击，干部们都紧张得满头大汗，全力应对，生怕抓到自己。
　　经过一个小时的比赛，射击完毕，比赛成绩也出来了。三种武器综合成绩最好的是孙连长，接着是副连长、指导员。最后三名是军医、副指导员、三排长，也就是说他们三人今天要买鸡了。
　　孙大刚望着干部的成绩表，他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他不禁有点恼怒，但又不好表现出来，他想不到这个书生指导员样样都过硬，他算是遇到对手了。
　　中午，士兵们喝着香甜的鸡汤，个个兴高采烈，他们巴不得这样的活动天天开展。只是苦了副指导员他们三人，他们喝着鸡汤，却品尝不出鸡汤的美味。下午，连队组织擦拭武器和进行武器分解结合训练，完了以后，就开展了文体活动。
　　十二
　　拿到班长们交上来的调查报告，李友亮再也坐不住了，那数字触目惊心，让他如坐针毡。全连战士基本上都是“月光族”，有的甚至负债累累，有一个叫熊少林的战士欠了1500块钱的债，李友亮知道这对一个津贴费不到150元的义务兵来说意味着什么，除了向父母要钱，他们服役期间永远也无法填补这个窟窿。
　　李友亮坐在办公桌旁紧锁眉头，陷入了久久地沉思。一个星期过去了，交代司务长改善伙食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落实下来，饭菜“涛声依旧”，他依然没有吃饱，他知道背后肯定是连长不同意。这个时候，你再去批评司务长和炊事班长已经没有意义了，可是这个事情总要想办法解决，不然长久下去，连队肯定会出大问题的。
　　李友亮连忙叫通信员过来，吩咐他去把副连长和副指导员找过来。五分钟后，两位副官走进了指导员的办公室。李友亮把调查报告递给两人看，两位副官看了以后都默不作声。
　　“说说看，这个事情怎么解决？”李友亮说。
　　副连长说：“这种状况已经存在好久了，我早就预料到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当年，团里为了解决随军家属就业的难题，就允许每个一线连队开一个小卖部，统一从团后勤服务中心进货，然后每个月向团里交1000元的管理服务费。我们连队自从这个小卖部开张以后，各种弊端就显现出来了。首先它与连队的正规化建设相冲突，对连队一日生活秩序影响很大。其次它的商品价格比外面贵百分之二十，战士们意见很大。最后它与部队提倡的‘四不一有’活动矛盾，与我军倡导的艰苦奋斗优良传统背道而驰。但是，解决这个问题很麻烦，那是要得罪人的。”
　　李友亮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副指导员。
　　“依我看，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是改善连队伙食，只有大家吃饱了，才不会去小卖部买东西吃。现在战士们欠债都是因为肚子饿，买东西填饱肚子的缘故。”
　　“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阻力不小啊！”李友亮说。
　　“阻力大也要解决，不然连队就完了。指导员你知道战士们现在怎么说的吗？他们说伙食费再怎么涨也进不了他们的嘴里，还不如涨津贴费痛快。现在连队的伙食费成了唐僧肉，人人都想吃一口。从这一点上说，连队对伙食费的管理使用出了大问题，一定要加强管理，堵塞漏洞。”赵险峰说。
　　“你说的我都赞同，我想当务之急就是提高伙食标准，让大家吃饱饭。你们有什么高招呢？”李友亮问。
　　副连长说：“其实最主要的阻力是在连长那里，他的脾气我知道，他是说一不二的人，在连队大小事情都要做主，这件事首先损害了他的利益，他恐怕不会同意。”
　　赵险峰说：“我认为，应该把这件事情拿到支委会上讨论，在支委会上形成决议，只要形成了决议，孙大刚也不好一意孤行啊！”
　　副连长说：“恐怕没那么容易，孙大刚是吃软不怕硬的人，我看需要做许多协调工作，这样才利于班子的团结。”
　　李友亮说：“非常感谢你们的建议，你们从连队大局出发，提出了解决难题的办法，真的很难得！这么多天来，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解决目前连队存在的士气低迷、管理混乱、风气不正的问题。你们的话语对我很有帮助。这样吧，副连长你注意收集战士们的现实思想反映，和他们多谈心，做好疏导工作。另外，你家属那边也要照顾好。副指导员你准备好一堂政治教育课，用你的专业知识来指导战士们的消费问题，这个星期五上。”
　　十三
　　今天按照计划安排，由孙大刚带队对79号界碑至87号界碑进行巡逻。这段路很不好走，山高林密，多数路段只能步行，车子无法进入。近段时间，边防不是很平静，随着中越陆地勘界立碑工作的展开，越方在边境多次进行贴边砍青烧荒排雷活动，时有越境行为发生，有几次火势还蔓延到我方领土，都是附近边民自发扑灭的。
　　收完早操后，孙大刚就吩咐炊事班给巡逻人员多准备些干粮，让战士们随身携带。午饭要在外野炊，一定要多准备一些东西，保证大家野外吃饱，不然走起山路来人容易脱水昏迷。
　　早餐后，孙大刚带领巡逻分队坐着依维柯出发了。孙大刚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牵起了他的心事，自己当兵15年来，除了到军校进行一年的轮训外，其余14年都是在边防度过的。出身农村的他，勤劳肯干，憨厚淳朴，训练舍得下苦力，终于练就了过硬的军事素质，是军区的训练尖子，有名的神枪手，顺利地提干，终于脱掉了农民身份。然而，当他憧憬在部队大干一番事业的时候，越来越多的大学生干部来到了部队，他的天地越来越窄了。这几年，部队风气又不是很好，前几年，唐政委没来的时候，他副连就干了四年，一身本领无处伸展，把年龄熬大了，还差点被安排转业。如今，自己成了大龄青年，已经没有多少发展后劲了。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窝在山沟里，拿着可怜巴巴的工资，到现在还是一穷二白，苦了老婆，耽误了女儿，他的心里就隐隐作痛。他发誓一定要想法赚点钱，这年头有钱才是硬道理。
　　想起钱，他就来气。昨晚，老婆又在和他提小舅子结婚的事，前段时间寄了一万五回家，还不够女方的彩礼钱，岳父岳母要他们再想点办法，帮小舅子一把，等他们成家以后再慢慢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只好满口答应。这么多年，自己还是存了不少钱，无奈两家的家底太薄，负担太重，一点积蓄都被家里掏空了，这日子确实太难了。没钱，干什么事都寸步难行啊！他深深体会到了过日子的艰辛。
　　到了目的地，前方的路车子进不去。孙大刚就组织战士们下车，他安排炊事员和司机到附近老乡家做饭，还交代他们多煮点饭、多熬点汤。车子开走了，孙大刚带领战士们向79号界碑走去。
　　现在已经到了三月底，在边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长有一米高了。一行人沿着边境线横向巡逻，小心翼翼地爬山涉水，不时停下来喝口水，甩掉袜子上、鞋子上附着的山蚂蝗。山蚂蝗是广西边防的“特产”，个头很小，但是毒性很强，被它叮咬后，身上奇痒无比。皮肤痒，还不能抓，抓了伤口就容易溃烂，几个月都不能恢复。
　　一路走来，边防安全无事，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他们就走到了85号界碑。85号界碑处有一个小型的边贸点，双方边民在这里互通有无。这里是私货经常出没的地方，越方边民把铁矿石、锰矿石、铁木等木材用马匹拉到这里来卖，买回去中国生产的日用百货。这几年，附近的村民靠这种蚂蚁搬家式的走私发了大财，海关对此也无能为力，海关只查大宗的非法贸易，像这种小打小闹的走私海关不管，也管不过来。
　　孙大刚放眼望去，小小的边贸点还很热闹。越方边民用马匹拉来了很多的铁木，正在和中国小贩讨价还价。这一批铁木可是上等木材，起码值万把块钱。想起花花绿绿的钞票，孙大刚心血来潮，他知道越方边民最怕解放军了，趁现在双方还没有交易成功，何不把他们驱赶出境，夺走这批木材，卖到内地那可值钱了。
　　孙大刚连忙指挥巡逻分队拿着武器驱赶越方边民，果然，越方边民看见中国军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纷纷四散逃去，有的甚至连马都不要了。孙大刚满脸笑容，不费吹灰之力就赚了一万多块钱。中国小贩看着孙大刚凶蛮的样子，也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地看着这帮兵痞扛走了铁木。
　　中午一点，士兵们把铁木扛到了路边，他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了。孙大刚连忙组织大家把铁木装上车，然后组织大家吃午饭，他还自掏腰包买了一件啤酒犒劳士兵们，这顿饭他们吃得分外的香。吃完饭后，大家原地休息了一个小时。
　　下午，只有两块界碑的巡逻任务。但路比较好走，车可以开进去。四点钟，大家巡逻完了所有的界碑，坐车沿公路返回。五点钟，他们返回了连队，孙大刚指挥士兵们把铁木抬向了连队后面的防空洞，然后锁上了铁门。
　　李友亮看到士兵们往防空洞大摇大摆抬东西的一幕，他的脑子里就有一种不祥地预感在升腾。
　　十四
　　连队支委会在星期天下午召开，为了这个会议，李友亮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也预想了多个方案。这个会必须要开，不管阻力多大，李友亮豁出去了。
　　会议由李友亮主持，九个干部委员和一个士兵委员全部出席。会议首先由支部副书记孙大刚同志对前段时间训练、执勤、管理、安全工作进行了讲评，对下步工作进行了布置。
　　轮到李友亮发言了，他首先把战士们的欠债本拿出来，在会上一一念了出来，然后让大家分析这种现象的原因。大家一开始不敢发言，会议室静悄悄的。李友亮向赵险峰递了一个眼色，赵险峰领会了。
　　赵险峰说：“其实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战士们的原因，也有连队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连队的伙食差，战士们吃不饱饭才到小卖部买东西吃造成的，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改善连队的伙食，让战士们吃饱！”
　　说到伙食问题，就像捅开了马蜂窝，一下子就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大家憋屈很久的心里话全都打开了，纷纷在会上发表自己的看法，都是对连队伙食不满的言论。
　　孙大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听到大家的声讨，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大吼一声：“你们不当家不知道油米贵，不要在这里瞎起哄，信口开河是要负责任的！”
　　听到孙大刚的呵斥，支委们面面相觑，不再说话了，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已经核算过了，战士们每天吃到嘴里的东西不到七块钱，剩下的钱到哪里去了？”赵险峰站起来回敬说。
　　“你是什么东西，你懂什么！不要在这里摆大学生的架子！”
　　赵险峰被彻底激怒了，他站起来说：“那好，你叫司务长把连队的账本拿过来，当着大家的面，我核算给你们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孙大刚说：“我不和你讲道理，反正我是不同意增加伙食费。我还有事，这个会我不开了。”说完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大家望着连长离去的背影，相当不安，他们都把目光转向了李友亮。
　　李友亮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他不慌不忙地说：“大家不要紧张，这个会继续开下去。大家接着发言。”
　　支委们继续讨论了半个小时，看到时机成熟了。李友亮说：“今天的会议开得非常好，大家都各抒己见，充分发扬了民主。为了达到解决问题的目的，现在我提议从明天起连队用于买菜的钱增加到550元，同时加强对炊事班的管理教育，副连长负责对每天采购的食品进行验收。从明天起，炊事班停止向家属房送菜，可以打一份饭菜给家属们，战士们吃什么，家属们就吃什么。”
　　“现在请大家举手表决，同意我的提议请举手，赵险峰注意做好记录。”李友亮说。
　　大家纷纷举起了手。赵险峰说：“9票赞成，0票反对，1票弃权，决议有效！”
　　李友亮说：“为了发扬经济民主，保障战士们的合法权益，发挥连队军人委员会的作用，我建议军人委员会每月对连队的账目清查一次，由副连长牵头组织，副指导员亲自实施。具体的操作办法，有副连长拟定。”
　　副连长点了点头，忙说行。
　　李友亮接着说：“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散会后，赵险峰同志负责整理会议记录本，把支委决议写进去。同志们要各司其职，按照分工抓好落实，孙大刚的思想工作我自己去做。你们回去后要将支委会的精神传达给每个官兵，让他们放心。现在散会！”
　　走出会议室，李友亮边走边想，今天的会议虽然开得比较成功，通过了决议，但是还有很多善后事宜要做。现在要紧的是和连长沟通，把这个决议执行下去。他觉得应该马上找连长谈谈，不管怎样，一定要迎难而上，趁热打铁。
　　十五
　　孙大刚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把帽子往地下一扔，坐在那里骂起了娘。他心里憋了一股火气，没想到这个白面书生这么快就向自己发难了，真的是欺人太甚！
　　吴小珍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丈夫这个样子，知道他又碰到了烦心事。她一声不吭地走过来，帮他泡了一杯茶，然后静静地坐在丈夫身边。
　　老婆就是这样好，是那样的温柔贤惠，每当孙大刚发火的时候，她总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用她的柔情化去他内心的怒火。看到老婆，孙大刚心里一热，把老婆揽在怀里，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他喝了一口茶，坐在那里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办？
　　李友亮走到孙大刚家门口，轻轻敲门。吴小珍走过来开门，看到是指导员，她满脸微笑地说：“指导员过来了，快进来，屋里坐，我帮你沏一杯茶。”
　　李友亮说：“嫂子，不用客气。”
　　孙大刚看见李友亮进来，连一句寒暄的话语都没有，把头扭向一边，坐在那里生闷气。
　　李友亮首先打破僵局。“老孙，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也很窝火，我这次来就是来给你消消气、降将火的。说句心里话，我们都是连主官，根本利益都是一致的，都希望连队蒸蒸日上。我们是坐在一条船上的过河人，都希望平安顺利地到达彼岸。要是翻船，我们都会有损失。连队现在的状况很危险，士气低迷、管理松弛、人心离散，士兵们怨声载道，如果不扭转过来，稳住阵脚，到头来我们都要吃苦头的。”
　　孙大刚坐在那里还是一言不发，表情古怪。
　　“我们走到今天都不容易，从农家子弟到基层军官，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啊！不管前途是否光明，但是今天的一切值得珍惜啊，毕竟安安稳稳过日子也是一种幸福。战士们的合理诉求得不到解决，心中的怨气得不到释放，日积月累，会出大问题的，我们会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
　　“我的大学生，你就不要在这里给我讲大道理了，我是一个泥腿子，我不吃你那一套，我只知道你这样做，让我很难受!”
　　“和你讲不通道理也没有办法，但是我告诉你，今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支委会已经通过了决议，你一人反对也没有用，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只好将支委决议如实向上级党委反映，由上级党组织来裁定，到那时，这个事情就不好收拾了，你看着办吧!”
　　听到李友亮软中带硬的话语，孙大刚不禁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事情要是往上面捅，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支委会上的一幕让他记忆犹新，自己在会上成了千夫所指。再说，自己去年已经在团党委那里挂了号，今年要是再去挂号，自己的家庭幸福计划肯定要泡汤。想到这里，孙大刚不敢马虎，他沉思了一会，语气马上缓和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想把事情往死里整，那样对大家都不好。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一时脑筋转不过弯来。支委会的决议一定要执行，这样才能体现出班子的团结和凝聚力。这样吧，明天就按照支委会的决议执行，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李友亮听完孙大炮的话语，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孙啊，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吧。”
　　“是这样的，你家属随军过来一直没有安排工作，在连队开小卖部。但据我了解和观察，这个做法给连队的教育管理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战士们经常到小卖部闲逛，很多人还欠了一屁股债，影响很不好。我也知道这个小卖部的商品由团里面统一采购，每月要向团里面交管理费，这样算下来你也赚不了多少钱。不如这样吧，连队的小卖部不开了，你利用公路边连队空余的杂物房办一个商店，申请一个工商执照，对外营业。一来可以方便附近群众购物，扩大消费群体；二来可以方便连队的教育管理；三来也可以增加收入，一举三得，你看如何？”
　　“这个主意好，我节省了成本，也不用向上级交费了，士兵们也不会有怨言了，真是一件大好事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指导员，你这个想法可行，我试试看吧。”
　　“只要你价格公道，货真价实，生意一定会好起来。我顺便说一句，连队的日常消耗，比如油盐酱醋酒都可以由你供应，只要你价格合理，质量过硬。”
　　李友亮这几句话，说得孙大刚心花怒放，他没想到这个指导员考虑问题那么周到，顿时对他产生了好感，连忙把老婆喊过来。
　　“小珍，你赶快去整几个菜，我中午和李指导员喝几杯，把家里面的好酒拿出来。”
　　看到孙大刚热情的样子，李友亮也不好推辞，他心里如释重负了。
　　十六
　　赵险峰的复员命令四月中旬下来了，由于他撕毁了当初和军区选培办签的合同，没有达到服役最低年限，除了按义务兵条件退伍安置外，他还要向部队支付一万元的违约金。
　　李友亮是从干部股长那里得到的确切消息，干部股长亲自打电话给他，要求连队要做好相关的送别活动，李友亮一口答应了。
　　放下电话后，李友亮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方面替赵险峰惋惜，另一方面也替部队惋惜。通过这段时间和赵险峰的接触，李友亮觉得这个人虽然有不少毛病，但本质上还是蛮不错的，敢于坚持原则，富有正义感。特别是上次听了赵险峰给士兵们讲的教育课，士兵们反映非常好，他觉得这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李友亮走到赵险峰的房间外，看到赵险峰正在默默地收拾行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悦之情。
　　看到指导员过来了，赵险峰停止了动作，坐下来和李友亮说话。
　　“你就要回家了，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安排战士们过来帮忙啊？”
　　“指导员，不用了，我的东西很少，很容易收拾的。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我发觉自己并不轻松，甚至还有一些失落感。”
　　“是啊，人就是这样的，人是有感情的，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你走，这段时间你为连队做了不少实事，也为我分担了不少压力，我非常需要你这样的帮手。”
　　“指导员，我要谢谢你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新找回了自己。这段时间我过得充实快乐，找回了久违的自信。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连队的累赘，可自从给战士们上了教育课以后，我发觉自己在连队还是有些用处的。战士们那鼓励、欣赏、期盼的眼神，真的让我很感动，当我试着和他们打成一片的时候，我发觉他们真的很可爱，只可惜时间过得太快了，留下了不少遗憾。”
　　“你的军旅生涯就要划上了句号，你好好准备一下吧，我想让你给战士们上讲讲话，也算是为连队做最后一次贡献了，安排在明天的送别会上，我希望你能答应。”
　　“好的，指导员，我一定把这一课上好。”
　　“那你尽快准备吧，晚上连队给你加菜，明天上午搞欢送仪式。”
　　“我收拾完行李，就着手准备。”
　　晚上，连队组织聚餐，为赵险峰饯行。
　　孙大刚举杯对赵险峰说：“小赵，平时我对你的批评比较多，希望你不要记在心上，这杯酒算我向你赔礼道歉了。希望你到地方去能把当兵的血脉留住，开拓出一片新天地来。你是一个人才，到地方后一定有发展前途，到时候不要忘记了我们这帮穷山沟的弟兄们。来吧，干！”
　　赵险峰说：“连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拖连队的后腿，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在这里向你说声对不起。从今以后我就是一个老百姓了，我一定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兵，一个四连的兵！”说完，把酒喝得一干二净。
　　晚上，赵险峰喝醉了，喝到后来，他竟然哭了起来，那是一种多么复杂的情感啊，相信每个曾经当过兵的人都能体会出来。
　　第二天九点，连队官兵列队欢送赵险峰。李友亮主持欢送会，他首先对赵险峰为连队所做的贡献给予了中肯的评价，然后为他送上了真诚的祝福。
　　赵险峰说：“兄弟们，我今天就要走了，说实话，我舍不得大家。和你们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感到了满足和幸福。你们的鼓励、信任、支持让我感受到了战友的温暖，值得我一生去回忆。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大家做纪念，就送你们一句话吧，做人要学会感恩奋进、与人为善、知足常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人的生命太短暂了，我们要珍惜今天所拥有的的一切，包括亲情、爱情、友情，做到知足常乐。最后，我决定把自己当兵四年来的藏书全部献给连队，希望你们看书的时候能记起我。”
　　队列中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赵险峰眼含热泪走到大家面前，和大家一一拥抱，他已泣不成声了。战士们握着他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个个眼睛红红的。
　　鞭炮响起来了，锣鼓敲起来了。赵险峰一步一回头地走向了吉普车。车子启动前，孙大刚拿出一个信封交给他：“收下吧，这是连队的一点心意，当你回家的路费。希望你一路走好。”
　　车子启动了，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大山里。一阵风从山谷那边吹过，卷起的树叶随风起舞，慢慢飘向了远方，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十七
　　孙大刚拿着张大龙给他的训练成绩表，脸上挂满了笑容，这次终于让他心情畅快起来。他在心里嘀咕，这帮战士们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成绩突飞猛进呢？他一时想不出理由来，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唱起来了歌。这十天以来他心情像喝了蜜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让他高兴的事情有三件，个个都能为他的家庭幸福计划添砖加瓦。一是连队的训练成绩大幅提高，士兵们都达到了及格水平。赵险峰退伍后，连队少了一个军事训练拖后腿的人，干部的军事成绩就提高了一大截。照这样趋势下去，完成半年军事训练考核不成问题，还有可能超额完成任务。二是小卖部搬到外面去后，生意非常好，老婆每天赚的钱比他工资还多，这让生活有了奔头。小卖部搬走了，连队的生活秩序也比以前正规多了，士兵们的怨言也没有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李友亮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这个大学生干部还真像那么回事，和他搭档真是幸运。还有一件喜事他深深地埋在心里，没有给任何人讲，连老婆都不知道。那批抢回来的铁木，他已经联系好了买家，人家准备这两天就过来拉走，估计可以卖到一万二千元的价钱，这一下小舅子的结婚钱就不用愁了，老婆肯定很高兴。想到了老婆，他就想起了柔情似水的老婆猫在他怀里的情景，这个女人真是一个尤物，让他流连忘返，想到老婆的好，孙大刚身上的雄性荷尔蒙立刻燃烧起来。
　　终于到家了，老婆在做饭，女儿在独自玩耍。孙大刚走过去抱起女儿，把女儿抛向空中，女儿那银铃般的笑声让他心里无限柔软，这个小精灵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让他很有成就感。
　　“回来了，今天有什么喜事啊，让你这么高兴？”吴小珍问。
　　“喜事不少啊，今年我一定能实现家庭幸福计划，让你们娘儿俩过上好日子。”
　　“不要吹牛，还没有到手的东西先不要惦记，其实，我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安安过日子。只要你心疼我们，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不行，这么多年你们跟着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不想办法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对不住自己。”
　　“好了，先不谈论这个了，我们吃晚饭吧！吃完饭我们散步去。”
　　孙大刚放下女儿，坐在桌旁，看着妻子端饭菜上桌。
　　“今天，爸妈打电话过来了，希望我们回家参加弟弟的婚礼，顺便带一些钱回去应急。”吴小珍说。
　　“你带着女儿回去吧，连队工作忙，我走不开，你带一万块钱回家吧。”
　　“好吧，那我和女儿回去，我就担心钱不够，你到哪里去找一万块钱呢？前前后后已经借给了他们两万块钱，要不我给他们说我们也没钱了，让他们另外想办法。”
　　“没事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会吧？你哪里来的钱啊？家里面留的是进货的本钱啊，那是不能动的。”
　　“我知道，我不会打它的主意，我另外有办法。”
　　吴小珍马上警觉起来：“你该不会是有来路不明的钱吧？不干净的钱是不能要的。”
　　孙大刚踌躇了一下，还是把抢越南边民铁木的事情告诉了吴小珍。
　　吴小珍听后，身上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丈夫会干强盗的事。
　　“大刚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得啊，我求你了，你马上给人家还回去，你要出了问题，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没事的，越南边民很怕事，他们不会找上门来的。”
　　“不行，这个不义之财不能要，你不要顽固了，赶快还给人家吧！”
　　“你不要罗嗦了，人家都跑得无影无踪，我怎么还给人家啊？再说到现在都没有人来要，说明人家不打算要了。”孙大刚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后悔不该把实情告诉老婆。他不想和老婆纠缠，便起身离开了家。
　　吴小珍瘫坐在沙发上，留下了伤心的泪水，他没想到丈夫变成了这个样子，那样的顽固，那样的陌生。
　　十八
　　李友亮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士兵们的训练成绩表，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暗自庆幸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自从改善了连队伙食，再也听不到士兵们的怨言了。小卖部迁到营区外面以后，连队的生活秩序正规多了，战士们花钱也少了，只需要买些日用品，省下来的津贴费可以慢慢还债了。人心齐，泰山移，这句话真的不假，解开了士兵们的思想疙瘩，没想到立竿见影，训练成绩马上就上来了。看来自己到连队两个月来的功夫没有白费啊，这更坚定了他要把连队全面建设搞上去的决心。
　　李友亮正在想着心事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打开房门，发现是连长的老婆吴小珍。
　　“嫂子，找我有事吗？”
　　“是啊，你快帮我劝劝孙大刚吧，他出事了，到现在还执迷不悟。”
　　李友亮把吴小珍迎进门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
　　吴小珍把孙大刚抢越南边民铁木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李友亮听完后，马上大吃一惊，他想起来了那天连长巡逻拉回来一车木头，他没想到木头竟然是抢回来的。
　　这个“孙大炮”简直成了“孙大胆”，拦私劫私是高压线，任何人任何时候都碰不得啊！这个事情要是被上级知道了，孙大炮就是死路一条，连队也会跟着遭殃，现在的大好形势就会付水东流。
　　李友亮正在想着如何处理这个棘手事情的时候，哨兵突然跑了过来，神色非常紧张。
　　“报告！指导员，连队门口来了十多个老百姓，拿着铁器在那里叫嚷着要连队归还他们的东西，他们快要闯进连队里面来了，我们拦不住，你快过去看看吧！”
　　李友亮马上跟随哨兵跑向了连队大门口，门口的群众越来越多，他们个个群情激愤，在那里吵吵闹闹，局势眼看就要恶化了。
　　李友亮拨开人群，大声说：“各位乡亲们，我是连队的指导员，有什么事情大家好商量。这里是军事管理区，你们不能在这里聚集。这样吧，你们选三个代表跟我到连队接待室谈谈，其余人请到马路那边耐心等候吧！”
　　群众看见说话的是一个肤色白净的军人，说话语气温和，也没有带武器，顿时放心了许多。他们在那里商量了一阵子，为首的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说：“好吧，我们同意派代表进连队里面谈，大伙先到一边等吧。”
　　李友亮领着他们进了连队的接待室，吩咐通信员泡好茶水，然后他给每人发了一根烟，陪着笑脸坐在那里听他们说。
　　“指导员，是这样的，前些日子你们连队有一个干部，长得比较粗壮，嗓门也比较大，人也比较凶，他在巡逻的时候，指挥一帮战士抢走了我们的木材，虽然木材是越南边民的，但我们预先付了5000元押金，现在木材没有了，我们遭受了巨大损失。我们要求连队返还我们的木材，不然我们就不走了。”为首的中年人说。
　　“首先我代表连队向你们道歉，希望你们原谅。据我所知，木材现在还在连队，我马上就可以还给你们。我想问一下，你们把这个事情向部队上级反映了吗？”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们是做小本买卖的，养家糊口不容易。我们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昨天寄了一封信给你们团部，反映了这个事情，不知道团里面收到了没有？”
　　李友亮听到这句话，马上惊出了冷汗，这个事情要是被团里面知道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严重多了，事态的发展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他在那里想了好久，终于想了一个办法。
　　“各位老乡，木材今天就可以让你们带回去，只是我请你们再写一封信给我们领导，就说连队已经把木材还给了你们，连队干部还向你们道了歉，事情已经得到了圆满解决，你们不想再追究此事了，请部队领导们放心，不要过问此事了。”
　　“这个好办，只要我们拿到了木材，我们会写信去解释的，甚至要我们写表扬信都行，毕竟我们还要在边防做生意，还要靠你们多关照，我们不想把事情弄大。”
　　李友亮站起来说：“有你们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这样吧，你们先出去把无关的群众劝走，然后把你们的合伙人都叫过来，中午连队请你们吃午饭，我们喝几杯酒，算连队向你们赔礼道歉。”
　　他们三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接待室，和李友亮一起来到连队门口，把围观的群众遣散回家。李友亮把他们的生意伙伴一共五人请进了连队，让副连长陪他们在接待室喝茶聊天，他要去孙大刚家商量对策。
　　孙大刚已经亲眼目睹了围观群众的吵闹声，他窝在家里不敢出门，怕出去后引起公愤，局面不好收拾。只好呆在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吴小珍也在旁边默默垂泪。
　　李友亮来到了孙大刚家，让孙大刚喜出望外，连忙把指导员请进家门。李友亮坐定后，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了连长。连长听完事情的经过，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严重。
　　“他奶奶的，老子没有吃到羊肉反而惹了一身臊，真是让人郁闷，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今天中午连队请这些商人吃饭，你一定要负荆请罪，争取他们的原谅，让他们帮你说好话，到时候团里面过来找他们了解情况的时候，只要他们不乱说，你就可以减轻责任。”
　　“是啊，看来只好求他们了。我真是财迷心窍，连累了你，也连累了连队，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先不说这些，我们先过去陪好他们，尽量把影响降低到最低程度。”
　　中午十二点，连队干部在连队家属房陪商人们喝酒，连队干部轮番上阵，把好话说尽了，把酒喝光了，终于把这些商人搞定了。孙大刚喝得酩酊大醉，吃完饭就不省人事了，被人送回了家。
　　午饭后，副连长指挥战士们把铁木搬上了车。李友亮在接待室指导商人们写好了信，然后亲自陪他们把信寄了出去。商人们拉着铁木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连队。
　　团里面接到两封前后内容不一的举报信后，非常重视，马上成立了由政治处刘主任为组长的联合调查组，对群众举报的内容进行核实。调查组进驻连队后，通过走访群众，到现地勘察，找双方当事人谈话的方式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最后把事件定性为运私行为。
　　听到这个调查结论，孙大刚和李友亮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们暗自庆幸这帮商人够义气，挽救了孙大刚，也挽救了连队。商人们给调查组说他们运货的车在边防抛锚了，恰逢连队的巡逻车经过那里，连队做好事顺便帮忙把木材拉到了连队，之所以写信告状，是因为连队没有及时归还木材，他们着急了，以为连队赖着不还才写信告状的，这是一场误会。听到这样的解释，调查组的领导们都不相信，因为这样的解释明显有漏洞，但商人们一口咬定事实真相就是这样的，调查组最后只好采信了商人们的说法。
　　团党委决定给孙大刚行政警告处分一次，并要求孙大刚在全团干部大会上作深刻检查。接到处分，孙大刚一脸坦然，他心里虽然不好受，但这个处分算是最轻的了，要是按照劫私的性质处理的话，那就是撤职的处分了。这个事件算是结束了，孙大刚对李友亮又多了几分敬重之情，他心里明白这个事情幸亏指导员在中间穿针引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同时，他心里又多了一份愧疚之情，对连队、对李友亮都有，这人情债是最难还的，他一辈子都可能还不上。明白了这个道理，孙大刚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把连队带好，不能再出差错了，不然自己的良心永远都不能安宁。
　　十九
　　年终军事训练考核的通知下来了，今年的年终考核将由省军区对一线连队进行抽考，了解掌握连队的训练质量。团里面非常重视这次抽考，考试成绩的好坏不仅关系到团队的荣誉，也关系到团队一级训练单位的评定，所以团里面要求各一线连队要开展针对性的训练，团里面将在军区考核前对一线连队的训练情况进行摸底，根据训练成绩的好坏，最终确定接受军区抽考的连队。
　　国庆一过，团长就带领司令部的参谋们到四连进行摸底考核。今年的半年考核，四连成绩不错，总分排在全团第一位，团长对此印象深刻，所以他把摸底考核的第一站放在四连，目的是再明显不过了。
　　经过一天的考核，所有的科目成绩全部出来了。看到成绩表，团长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连忙把孙大刚和李友亮叫到跟前。
　　“你们连队的成绩蛮不错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连队抓训练还是有一套的，值得全团其他连队学习啊！这样吧，团里面决定把你们连队作为军区抽考重点对象，你们有意见吗？”
　　孙大刚说：“没有意见，我们感谢还来不及呢，你看我这帮兵如狼似虎，正卯足了劲要大干一场，正愁英雄无用武之地呢！”
　　团长说：“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你们要抓好固强补弱训练，我看了一下成绩表，你们步兵班成绩不错，体能不错，但是专业分队成绩不行，像四0火箭筒、六0迫击炮是弱点，这些要抓紧补上，今年军区重点抽考这些专业，你们一定要把短板补齐，做到齐头并进。”
　　孙大刚说：“首长说的对，我们连队训练确实有跛脚现象，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教学力量不够；二是训练弹药也不够，每次到装备处请领弹药的时候，领导总说这些实弹实爆科目太危险，不能真刀真枪的练，否则出了安全问题，大家都交不了差。既然领导这么说，我们也没有办法，训练只能空对空了。”
　　团长听了孙大刚的话，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的对，机关确实存在消极保安全的现象，你放心，这次你需要的训练弹药，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另外，我还准备安排作训股炮兵参谋到你们连队，指导连队的训练。”
　　“有了首长这句话，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能克服，首长您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抓好迎考训练，考出好成绩来。”
　　“光有决心还不行啊，现在离年终考核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你们要珍惜时间，精心准备，讲究方法，注意安全，争取考出好的成绩来。只要为团队争得了荣誉，我们是不会忘记的。你正连到年底已满了四年，这次已经列为考察对象了，你一定要啃下这个硬骨头，让团里面领导们无话可说。”团长边说边拍了孙大刚的肩膀。
　　孙大刚听完团长的话，心里像被春风拂过一样，暖暖的，体内所有的细胞都苏醒了，都挣扎着要破土而出。作为基层带兵人，听到首长这样的话语，无不热血沸腾。
　　团长吃过晚饭后，就离开了连队。孙大刚和李友亮一合计，决定连夜召开连务会。会上，孙大刚将团长的指示传达给了每个干部骨干，讲评了今天摸底考核的情况，分析了连队训练形势，并对下步的训练工作进行了布置。会上，李友亮还做了思想动员，他要求全连上下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齐心协力把训练搞上去，只要圆满完成了任务，每个官兵发一套短裤背心，成绩突出的，优先评功评奖、选改士官。说得大家情绪激昂，热血沸腾，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
　　第二天，孙大刚就制定出了详细的训练计划，带着干部骨干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训练之中。李友亮带车到了靖西县城，他要到团部请领训练弹药，经过一系列审批手续，李友亮终于到装备仓库领取了所需训练器材和弹药，比如靶纸、子弹、火箭弹、六0迫击炮弹等，看着一车子的“宝贝”，李友亮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忙给仓库保管员道谢。
　　在团作训股参谋的指导下，四连的补差训练有条不紊的进行，特别是专业分队的训练取得了突破进展，像六0迫击炮班的训练已经轻车熟路了，就差进行实弹射击了。
　　四连决定在这个星期五进行四0火箭筒、六0迫击炮实弹射击，计划已经报给了团司令部。在星期四的晚上，孙大刚接到了作训股长打来的电话，团里同意连队进行实弹射击，团参谋长将亲自过来指导实弹射击。
　　星期五早上一大早，孙大刚就组织战士们准备射击用的训练器材。吃过早饭，连队就向射击场进发。上午首先进行的是四0火箭筒实弹射击，靶场那边已经设好了坦克靶，准备工作一切就绪。孙连长观察了风向，认为现在利于射击，就跑过去请示参谋长，参谋长同意连长的请示，射击正式开始。
　　一声哨响，火箭筒正副射手卧倒。射手负责瞄准击发，副射手负责装填火箭弹，观察风向，提醒射手修正射击诸元。“轰”一声巨响，弹头飞向了坦克靶，一发命中，坦克靶被击穿。参谋长看着这一切，露出了微笑。经过一个小时的射击，四0火箭筒实弹射击实施完毕，全连成绩总评优秀，让连队干部大松了一口气。
　　上午十点，连队转场到六0迫击炮射击场地。相比较而言，六0迫击炮射击相对危险，所以连队对周边环境进行了打扫，把无关人员赶出了射击区域。靶场设在一个土山的半山坡上，那里用石灰做好了标记。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射击正式开始。
　　连长吹响了喇叭，炮长指挥炮班占领了射击阵地，炮长目测了目标距离、方位，向全班下达了用炮口令。一声巨响，炮弹向目标飞去，一会儿山坡上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刹时，靶心中间尘土四溅，灰雾弥漫，第一发炮弹命中。炮弹爆炸的声音太响了，把人的耳朵都震麻了，战士们赶紧捂上耳朵在旁边观看。经过一个小时的实弹射击，六0迫击炮班圆满完成了射击任务，成绩只能算良好，有些炮弹还是偏离了目标区域。
　　孙大刚忧心忡忡，他倒不是担心成绩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好，而是担心更为严重的问题。刚才，他数了一下，记得有两发炮弹在目标地域没有爆炸，他连忙过去请示参谋长，参谋长说这种情况他也注意到了。
　　参谋长连忙把连队干部召集起来商量对策，这个靶场并不是部队的专用靶场，是临时征用的，附近老百姓经常在这里放牧，如果不把哑弹找出来处理掉，迟早会出大问题，兄弟单位已有过类似的教训。
　　副连长说：“我是炮兵专业的，对情况比较熟悉，我带领炮长一起过去排除哑弹吧？”
　　孙大刚说：“扯淡！我是一连之长，这个时候我不上去岂不让人笑话，再说我是训练尖子，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我去更合适。另外，你还没有革命后代，万一出现了意外，我们怎么向你父母、老婆交代！”
　　听了孙大刚的话，副连长在一边默不作声了。
　　参谋长说：“我看还是孙大刚过去更合适，他经验丰富一些，但我强调一点，千万要按照规则来，确实有困难的话，就不要蛮干，返回来我们再想办法。千万记住这个事情不能勉强，更不能胡来！”
　　孙大刚点点头。“首长，我一定按照规则来办，你们就放心吧！”
　　孙大刚带着炮长快步向目标地域前进，全连官兵都呆在原地观望，心里都替他们捏了一把汗。李友亮焦急地看着手表，在那里苦苦等待。
　　孙大刚和炮长来到了目标地域，这块地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了，大大小小的弹坑密布其间。他们在那里仔细搜素，不一会儿，就搜索了第一枚哑弹，它已经钻地几十厘米了，孙大刚小心谨慎地用工兵铲把土刨开，等炮弹暴露出来了，就把硝铵炸药放在旁边，点燃导火索，他们两人连忙躲到10米外的一个巨石后面。“轰！”一声巨响，第一枚哑弹成功引爆，炸起的泥土四处飞溅，泥土落在了他们身上。他们连忙爬起来，擦去身上的泥土，接着去找第二枚哑弹，约莫过了10分钟，他们在目标区外找到了第二枚哑弹，这个地方土层比较硬，挖起来很吃力。
　　“连长，还是我来吧，你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炮长说。
　　“好，你小心一点，我先休息一会儿，喝一口水。”连长说。
　　炮长接过工兵铲，在那里小心地刨土。
　　这个地方土太硬了，挖起来实在费力，炮长额头渗满了汗。连长在旁边提示炮长慢慢挖，不要急。炮长用力一铲下去，铲子碰到了一块石头，被石头弹了一下，铁铲重重地滑落了。在旁边的孙大刚眼疾手快，连忙把炮长一脚踹开，右手去抢那把脱手的铁铲，可惜没有抓到，铁铲砸在了哑弹表面的土层上面。轰隆一声巨响，炮弹爆炸了，孙大刚就不省人事了。
　　全连官兵发疯似的向山上冲去，哭叫声排山倒海。李友亮冲在最前面，他脑子一片空白，慌乱之中跌了一跤，他爬起来后，接着向山上跑。
　　孙大刚躺在血泊之中，右手掌不翼而飞，炮长也被震晕了，躺在旁边呻吟。看着面前的惨状，李友亮跪在地上不停叫唤孙大刚。参谋长也跑过来了，他比较镇定，他指挥连队军医和卫生员马上对伤员进行包扎止血，然后让战士们跑步把伤员抬上自己的指挥车里，风驰电掣地向镇卫生院奔去。镇卫生院对伤员进行一系列抢救外，马上用救护车把伤员转移到县人民医院。
　　二十
　　天连续下了三天的雨，整个营区都是雾蒙蒙的，大山披上了厚厚的雨雾。这场秋雨很凉，把四连官兵的心都凉透了。
　　李友亮连续三天没有合眼，只要他闭上眼，那天事故现场的惨状，吴小珍撕心裂肺地哭声立马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心里如针扎一般疼痛。孙大刚在医院一直没有苏醒，他的右手掌没有了，右肘部以下被截肢了，终生成了一个残疾人。吴小珍一直守在病床前，呼唤着昏迷不醒的孙大刚，嗓子都嘶哑了，眼泪都流干了。
　　团领导和分区首长都到医院看望孙大刚，对吴小珍进行慰问，并送上了慰问金和慰问品。团里面还成立了事故调查组，对现场进行了勘察，调查结论至今还没有下。
　　第四天晚上孙大刚终于苏醒了，看着两眼红肿的吴小珍，看着自己空荡的右臂，夫妻俩抱头痛哭。
　　事故调查结论终于下了，这是一起意外事故，炮长的操作没有失误，没有人为因素。孙大刚在危险来临时，在战友生命受到威胁时，他能够冲锋在前，不怕牺牲，沉着冷静处理突发事件，保护了战友生命，自己受重伤，是全团干部的楷模，团里决定给孙大刚报请二等功。
　　孙大刚住院期间，连队在李友亮带领下，接受了军区年终军事训练考核，全连一鼓作气，安全、顺利地完成了考核任务，所有科目成绩都是优秀以上，博得了军区考核组的好评。
　　带着全连官兵的心愿，考核完第二天，李友亮来到了县人民医院。这段时间，连队、医院，他两头跑，隔三岔五地就要过来看看孙大刚。
　　孙大刚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下地活动了，人的精神也不错，这让大家松了一口气。
　　李友亮走进病房，看见孙大刚坐在床上，护士正在给他换药，吴小珍在给他喂果汁。看到李友亮过来了，孙大刚很高兴，连忙招呼他坐下。
　　“指导员，我真是命大，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连队的工作全靠你苦苦支撑了，最近你瘦了好多。”
　　“我辛苦一点没什么，只要你能尽快恢复。看到你还这么乐观，我就放心了。我今天给你带来了两个好消息，一是你的二等功批下来了；二是连队圆满完成了年终军事考核任务，得到了首长们的肯定。”
　　听到李友亮的话语，孙大刚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的对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笑过之后，随即表情就黯淡了下来。“如今，我成了一个废人，再也回不到训练场了，我心里面真不是滋味。”
　　“不会的，等你恢复好了，一样的生龙活虎。”
　　“你不要骗我了，年底我可能要病退了，永远离开部队，回到老家。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和老婆长相厮守了。”
　　“先不要想那么多，安心养好身体再说，你是四连的英雄，团队的英雄，组织不会亏待你的，一定会安排好你的生活。”
　　“这么多天来，我躺在病床上想了很多，对自己从军15年来的成长历程进行了梳理，我最怀念当兵的日子，那时候，人思想单纯，有奋斗目标，一天到晚有使不完的劲，非常充实快乐。当了干部以后，特别是当副连长四年来，我把世事看透了，像我这种从农村来的干部，无钱无背景，发展特别慢。所以当了连长以后，我的思想就发生了变化，我认为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能办成，所以我拼命的追逐金钱，导致连队的全面工作滑坡，可我还没有警醒，直到你来到连队，在和你的交往中，我才明白自己走错了方向。我要感谢你啊！让我重新找回了自己，不然我就不是今天的我，活得那么坦然。”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给我讲了那么多的真心话。只是你的身体还没有好，不要想那么多了，安心养身体要紧。”
　　“我穿军装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把你真心话讲出来，心里面憋屈得难受啊！你就听我说说吧？”
　　“好了，我听就是了。”
　　“你知道现在军人怕的是什么吗？我算是想明白了，军人怕的不是战争，而是长期的和平与麻痹。琐碎的日益功利的生活已不可避免地使我们的精神变得困顿和软弱，我们的英雄气和阳刚气已经被歌舞升平消磨得差不多了，市场经济环境下军营里的人际关系日益庸俗化了，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交易，这太可怕了。”
　　李友亮倒吸了一口气，他没想到平时头脑简单的连长在几天之内竟然把世事全看透了，并且是一针见血。他愣在那里沉默了。
　　吴小珍听到丈夫讲出这样的话，心里不高兴了，怪他乱说话，连忙给他喂果汁，试图把孙大刚的嘴堵上。
　　孙大刚说：“我是一个快走的人了，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这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啊，现在说出来，我心里畅快多了。”
　　军区后勤部的医生专家对孙大刚的伤情进行了鉴定，孙大刚被评为三级伤残军人，由国家终身供养。孙大刚拿到残疾证，放声痛哭，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一股冷空气过境后，边防的天气寒冷起来，树叶开始飘零，草木开始变黄。十二月下旬，孙大刚接到病退的命令，几天来他们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了，该办的手续都办妥了，东西都被他们夫妻打包装好。
　　这一天终于来了，团政委亲自过来主持欢送仪式。孙大刚和连队官兵热情拥抱，和大家一起话别。末了，孙大刚来到队列前，用雄浑的嗓音进行了最后一次整队。
　　“立正！稍息！”声音亮如洪钟，很有穿透力。
　　“同志们，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爱护，我今天就要走了，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是四连的一个好兵，我没有让连队蒙羞，如今我虽然是一个老百姓了，可是我永远都是四连的兵！希望你们永远记住这一点，把连队建设得更好！”孙大刚说完后，泪流满面。连队的官兵在队列里放声大哭。
　　街上的群众都自发地站在连队大门两边，欢送孙大刚。孙大刚用左手向他们敬了一个军礼，放声哭了起来。多年的戍边生活，他和驻地群众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孙大刚一家人走进了政委的车，挥手和大家告别，车慢慢驶离了营区。
　　“爸爸，我们要回家了吗？”三岁的欢欢坐在爸爸的怀里问道。
　　孙大刚亲了女儿的脸。“孩子，我们回老家，那里有我们的亲人。”
　　“那我们还回来吗？这里有那么多的好叔叔，我会想他们的。”
　　“回来，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回来。”
　　稚嫩的童音传到李友亮的耳朵，他心里柔肠百转，他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马上说：“孩子，这里是你的家，我们永远盼着你回来！”全连官兵异口同声地说：“孩子，我们永远盼着你回来！”声音越过高山，在山谷里长久地回荡着。
　　雷良友简历：湖北黄冈市蕲春县人，1978年5月生，1997年8月1日入伍，在边防连队工作五年，现在人武系统工作，本科学历。喜好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已在《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中国军网》、《广西日报》、《青年作家》、《广西武装》、《右江日报》、《百色文艺》发表文学作品一百余篇。在全国开展的征文活动中，作品多次获奖。
　　通联：533600   广西田阳县人民武装部  雷良友
　　电话：0776----8828848,329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