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情人节

　　程亚星/著
　　[故事梗概]
　　这是一部书信、日记体的原创中篇小说，字数6万多。以女主人公陈静与男主人公杨帆的一段网络情缘为明线，以陈静的家庭遭遇婚变为暗线，通过男女主人公感情的微妙变化，表现了两个有着传统的婚姻爱情观、沉重的家庭责任感和浪漫的生活态度的中年人在爱情、友情、家庭、工作等一系列矛盾中的挣扎和浮沉。
　　小说的主人公陈静是某县旅游局的干部，她的丈夫高伟民原先是县医院的外科主任，两年前调到市医院任外科主任，和年轻美貌的护士洪梅发生了婚外情。陈静受到了感情和面子的双重伤害，在离婚还是维持中游移。
　　上海某报社的副总编辑杨帆在几年前曾有一次和陈静一同随访问团出游韩国的经历，两人本来就有好感，只是短暂的旅行结束后就疏于联系了。
　　一年前杨帆在情人节那天给陈静发了一个问候贺卡，由此陈静和杨帆开始了长达近一年的网络联系。在此期间，两人交流的内容涉及家庭、工作、生活、情感等等，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心人。爱情的吸引与家庭的责任使这两个受过良好教育而又有着传统观念的中年男女陷入了矛盾之中。
　　杨帆的女儿杨玲玲是一个既时尚又反叛又敢作敢为的新女性，她在无意中察觉了父亲感情的变化，她想保护自己的母亲余荷花，想维系父母之间的婚姻关系，于是她冒充陈静给杨帆写信，试图巧妙地阻止父亲和陈静之间感情的发展。而刚刚打完离婚官司的陈静变得比以前更加矜持，也不主动与杨帆联系，导致他们之间的感情处在误会和迷茫之中。
　　杨玲玲与法国小伙子白楠结下了一段异国情缘，杨帆夫妇去法国参加女儿的婚礼，期间，杨帆遭遇意外，为这段没有结局的感情划上了一个句号。
　　第二年的情人节，是陈静的前夫高伟民与洪梅结婚的日子，也是陈静得知杨帆不幸消息的日子。
　　有专家和知名作家读后认为该作品构思精巧、语言纯朴、感情真挚，可读性强，且该作品亦适合改编成影视作品，如适当作些包装和宣传后结集出版，有望成为畅销书。
　　[人物简介]
　　陈  静：某县旅游局负责宣传、外联的干部。
　　高伟民：某市医院外科主任，陈静的前夫。
　　杨  帆：上海某报社副总编辑。
　　余荷花：杨帆的妻子。
　　洪  梅：某市医院年轻护士，高伟民的情人。
　　许美丽：陈静大学时的同班同学，好朋友。
　　李  勇：与杨帆同一家报社的记者，杨帆的好友。
　　杨玲玲：杨帆的女儿，报社记者。
　　白  楠：法国人，杨玲玲的男朋友。
　　[作者简介]
　　程亚星，女，供职于黄山风景区宣传文化中心，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黄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发表散文、诗歌、小说、报告文学、通讯1000多篇（首），曾出版个人散文集《黄山情韵》（作家出版社出版，20万字），改编出版少儿读物《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和《苦儿历险记》（两书均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与他人合作出版《黄山与徽文化》（外文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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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天晚上，陈静和儿子小刚一起吃过晚饭，儿子回房写作业了，陈静收拾完厨房就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连接网络，再打开邮箱看看有没有邮件。
　　陈静的邮件不多，有时候很多天都收不到一封，可是那天她看到邮箱里有一封邮件，邮件名为《好想好想你……》，点开一看，原来是有人从网上给她发了一张贺卡，画面上一只围着小围巾的卡通小猪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说：好想好想你……。落款是"杨帆"。
　　陈静不经意地看了一下，发邮件的时间是2月14日17时43分32秒，也就是大概3个小时前吧，那时陈静应该还在厨房里做晚饭，那个时候她还没有明白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提醒她今天是什么日子的是发邮件的时间"2月14日"。
　　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陈静对这样的节日是没什么印象的，她脑子里关于节日的概念指的就是中国的传统节日，更何况情人节这样的节日离陈静是很远的。
　　陈静没有情人，陈静的丈夫高伟民现在是别人的情人，是一个名叫洪梅的21岁漂亮女护士的情人。也许此时高伟民正陪在那个漂亮美眉的身边？或者在花前月下情话绵绵？或者在互送着玫瑰花和巧克力？陈静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她也懒得知道。
　　给陈静发情人节贺卡的杨帆，是上海一家都市报的副总编。陈静是这家报社的特约通讯员，大约五、六年前，她去参加过这家报社的一次通联会，会议是在苏州郊区的一家宾馆举办的。会议的最后一天杨帆从上海赶到苏州，作为报社的领导来给大家讲话，晚上吃饭的时候陈静和杨帆坐在一桌，印象中杨帆很能喝酒，而陈静这个滴酒不沾的人在酒桌上自然是比较安静的，陈静估计那一次杨帆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同年年底，杨总编和他们报社的几位领导、几位记者一起到陈静所在的那个县城采访并组稿，陈静参与了那次接待。那次接待当然还有县旅游局的领导和县里分管旅游的领导陪同，陈静只是其中的一位接待人员，因此陈静估计杨帆那次对她也不会有太多的印象。
　　三年前，陈静参加了由这家报社发起的文化旅游考察团赴韩国考察访问，那次的行程安排是从上海坐轮船去韩国，行程一个星期。在上海的候船室等候上船的时候，陈静突然看到了一个模样很熟悉的身影笑眯眯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这个人就是杨帆。寒暄过后才知道原来杨帆也是这个团的，是活动发起单位的代表，在这之前他已经从名单上看到了陈静的名字，他说当时他很高兴，于是他们俩都很高兴，于是谈话又从几年前苏州的会议和那次接待切入。交谈中陈静才知道那两次的接触杨帆对她的印象都是很深的，并且似乎也都是很好的，杨帆甚至还记得陈静当时在会上发言时所讲的话，这让陈静很吃惊，陈静因此怀疑杨帆的记忆力是极好的。
　　从韩国回来后三年多的时间里，陈静和杨帆都没有什么联系，今天突然收到了他的一张贺卡，陈静心里觉得有一丝温馨，她给杨帆回了一封邮件。
　　杨总编：
　　您好！
　　收到您的贺卡真的让我很意外也很开心，在这个温馨浪漫的日子里，至少还有一个人在想着我。
　　您最近好吗？我最近一直被一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事情烦着，不说了。
　　谢谢您的贺卡。
　　陈静2、14
　　回完这封邮件，陈静望了望窗外，夜深人静，月淡风轻，窗外有繁星点点，一缕月光洒在窗前。尽管陈静此时并没有什么睡意，但是她想她应该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她到儿子的房间看了看，儿子小刚已经睡着了，这孩子睡相总是这么差，她掖好了被儿子踢掉的被子，回房睡了。
　　第二天晚上，陈静照常打开她的邮箱，看到了杨帆的一封回信，点开一看，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陈静：
　　生气了吗？删了吧，我们单位的很多人那天都是这么闹的，我受气氛的感染就给你发了一个贺卡，对不起。
　　杨帆
　　这封回信是什么意思呢？陈静怎么也想不明白杨帆给她回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又打开邮箱的寄件夹，把前一天她发给杨帆的回信仔细看了两遍。以她当时的心情和她回信的措词，杨帆没有理由以为陈静是在生气的呀。陈静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陈静又给杨帆回了一封邮件：
　　2、16、21：10
　　杨总编：
　　您好！
　　我没有看明白您的信，我为什么要生气？我难道是那种连一个真诚的玩笑都不能接受的人吗？不论您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给我发那个贺卡，我都是很开心的，至少有一点我是可以相信的，那就是在那个温馨浪漫的日子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想着我。这一年多来我的家庭发生了一些变化，我的处境和心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可能我给您的信中有许多让你不明白的地方，这怨我。
　　孤独地度过每一个情人节，这在我并没有什么奇怪，像我这样的人，即使丢到人堆里也依旧是孤独的。
　　您的贺卡给我带来的开心一直延续到今天。
　　陈静2、16
　　第二天是陈静调休的日子，一上午她还在琢磨杨帆为什么会把她的回信理解成是生气了的原因，快中午的时候，她打开电脑，看到了杨帆一大早发给她的回信：
　　2、17、8：39
　　静：
　　你又称我总编了，让我觉得很陌生。
　　大着胆子给你发了个贺卡，一为回赠你的春节短信，二来想为节日添点生机。我的手机没有中文打字功能，因而春节的时候接到你的短信只能看不能回，我试着用英文来回，但每次都提示"发送不成功"，于是就没有回复你的信息。那天单位的许多年轻人都在相互给自己的好朋友发信息发贺卡，发邮件，我也是受了他们的感染吧。
　　"情人"原本是一个美好的词语，"情人节"更是一个神秘而浪漫的节日，可惜现在被弄得有些变味了。所以贺卡发出以后，却一直在惶惶不安。我是很敬重你的，而且从来没有跟你开过玩笑，这一次无论你当玩笑或当正事，都要责怪我了。责怪倒无所谓，我又怕你生气伤了自己。在不安中等待发落，最好的希望是得到你的几句调侃，或者数落。终于等到了你无数个"？"。我本想象巴尔扎克那样，回你一个"！"，但想到那个故事最后的结果，我当然是不敢造次的了。直到今晨看到你的邮件，我才明白，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冥冥中有了碰撞。我不再说抱歉了，因为你现在需要的是支持和力量，而不是君子的礼貌。
　　帆
　　是的，三年前去韩国的时候，刚一开始陈静一直称呼杨帆为"杨总编"，到了第三天，杨帆对陈静说："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你能不能不喊我'杨总编'？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好吗？"陈静看着杨帆一脸的认真相，觉得有点好笑，她和他的交往并不多，而且以前一直是这么喊的，陈静并不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倒是让她突然改变一个称呼反倒真是有些别扭了。
　　陈静笑笑不回答，也不置可否。
　　陈静正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邮箱提醒又有一封"未读邮件"。陈静点开一看，是杨帆的。
　　2、17、10：51
　　静：
　　是不是电脑出错了，你14日晚上给我的信内容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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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4?
　　我真的没有读懂，因此，我误以为冒犯了你，吓得真可以。虽然不知道你具体的境遇，但字里行间给了我感觉，我想，我怎么帮助你呢，能为你做什么吗？
　　帆2、17
　　原来是这样！陈静这才明白为什么杨帆会以为她生气了，看来网络要是想跟人开个玩笑是没有什么商量余地的。
　　读着杨帆刚刚发过来的这封信，陈静感觉到杨帆此刻应该也正是坐在电脑前的，两人的距离似乎就觉得近了，好像只隔着一个显示屏那么近。于是她立即给杨帆回了信：
　　杨帆：
　　不会吧，我给你的信怎么会是一大堆问号呢？看来系统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我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会以为我生气了。
　　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我也帮不了我。
　　既然你不愿意为了一个称呼而疏远了两个人的关系，我就只好直呼其名了，一如你喊我。
　　不多写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些文字，也许到了你那里又成了一大堆问号了。不过系统把我的文字翻译成了一大堆问号好像也不无道理，我是越来越愚钝了，不明白的东西太多。
　　陈静2、17
　　二
　　接下来，陈静和杨帆的通信进入了很正常也很有序的状态：
　　2、18、14：03
　　静：
　　网络给我们开了个玩笑，但也许是上苍的安排，一个误会引出（不，是逼出）了我们那份真诚的表白。为了过一个热闹的瓦伦丁节，那天我们单位很多同事在办公室里玫瑰、短信、邮件飞来飞去，口号是"告别没有lovers的瓦伦丁节"。
　　这真是一个喜剧性的玩笑，一个让我兴奋的误会。
　　诚如你说，你是一个扔在人群中也依然孤独的人。但这恰恰正是目前的我。假如你愿意，让我们都畅开心扉倾诉一下。但我想，你是遇到较大的变故了，而我，想开了无非是些小烦恼。我也许帮不了你，但是我想给你慰藉，正如我也需要你的慰藉一样。
　　想你！
　　帆2、18
　　陈静是一个很矜持的女人，她生活中的事情很少跟外人说，就连她办公室的同事，明知道她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好问，因为她从不主动说。可是这天晚上，就在她看了杨帆的信以后，她不知怎么地，那种从内心最深处被挖掘出来的孤独和委屈就团团地包围着她了。人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一些不愿意跟熟人去述说的东西，却可以在瞬间向一个陌生人去倾诉。当然，杨帆也不能算是一个陌生人了。
　　2、18 17：36
　　帆：
　　你很在乎我对你的感觉吗？那天网络把我的信翻译成了一大堆"？"，让你理解我是生气了，如果那天网络把我的文字翻译成了一大堆"！"，你又会怎么想？
　　也许我和你的经历还有理解都不一样，你是扬言要告别没有"lover"的日子，而我是准备这一辈子都不要理会那个"情"字了，我这一辈子的感情都是用来浪费的，都是用来糟蹋的。我苦心维护了十年的婚姻解体了。
　　陈静2、18
　　2、18、19：30
　　静：
　　真的不知道你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否则我不会这么闹的，这简直是在刺激你。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可以弥补吗？可以挽回吗？我可以帮你吗？
　　帆
　　杨帆当然不知道陈静的变故，因为他们之间的联系并不多，三年前她去韩国时是从上海出境的，高伟民送她到上海，高伟民和杨帆是见过面的，就在上海的码头上，那时候他们很像一对恩爱夫妻。
　　高伟民是市医院的外科主任。他是两年前调到市里去的，原先和陈静在同一个县，陈静在县旅游局工作，高伟民在县医院工作。
　　当年，高伟民和陈静是在一次舞会上认识的，高伟民比陈静大四岁，可以说是一表人才，以前在大学里就是文艺方面的活跃份子，舞跳得好，那天晚会上陈静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裙，很吸引人，他们成了舞会上最精彩的搭档。一个才子佳人式的故事以很快的速度推进着，不到半年他们就结婚了，后来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有了一个让人羡慕的家庭。
　　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的时间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对于一个小县城来说，十年的变化是看得到的，可是对于在一起共同生活的两个人来说，许多变化是潜移默化的，是不容易一眼看出来的，是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的，更是无法预知它的走向的。
　　高伟民医术不错，是县医院的外科主任，人称外科一把刀，在县城里是有些名气的。两年前他有一次工作变动的机会，要么在县医院当分管业务的副院长，要么到市医院当外科主任。高伟民很想走上仕途，去当那个副院长，不过后来与他同时被组织部考察的一位内科主任坐上了副院长的交椅，高伟民索性就去了市里，当上了市医院的外科主任。
　　其实陈静倒是觉得高伟民不应该放弃自己的专业，在她看来，高伟民到市医院当个外科主任比在县医院当个副院长有更好的发展前途。她心里盘算着，下一步等机会成熟了自己也往市里调，儿子也可以到市里更好的学校去读书了，这样，整个家庭的大本营就向市里转移了。陈静满心欢喜地送丈夫去了市医院，没想到却把自己的丈夫送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洪梅也是两年前才从卫校毕业分到市医院当护士的，三个月后高伟民从县医院调到了市医院，洪梅一下就认出了他。洪梅跟高伟民是老乡，三年前，洪梅的父亲得了急性阑尾炎，已经穿孔了，情况很危险，别人告诉他，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外科一把刀高伟民，于是他们托了县政府的熟人又转托了县卫生局的熟人找到了高伟民。手术很顺利，愈合情况很好，当时洪梅正好放暑假，在医院照顾父亲，于是她对这个医术高明为人和蔼的外科主任有了深深的好感。
　　洪梅后来考到了市卫校，毕业后分到市医院外科当护士，高伟民和洪梅本来是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可是人就怕给机会，没想到高伟民也调到了市医院当外科主任。
　　高伟民是年底到市医院报道的，没几天，医院主办迎新晚会，每个科室都要出节目，于是高伟民演唱了一首前苏联歌曲《红莓花儿开》，这首歌本来是女声唱的，没想到用男声演唱也这么好听。医院上下对这个作为人才引进来的外科主任高伟民的医术是有一定了解的，但大家没有想到他还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呢。当时高伟民并没往深了想，可是科室的人就起哄开玩笑，说这歌是唱给洪梅的，为了答谢高伟民，一定要洪梅跟高伟民跳舞。洪梅脱掉厚厚的外衣走向高伟民，只见洪梅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天鹅绒长裙，显得楚楚动人。一曲优雅的慢三响起来了，高伟民和洪梅舒缓地迈动着舞步。跳舞的时候洪梅跟高伟民说起了几年前他为自己父亲动手术的事，高伟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高伟民只是感觉到洪梅的舞跳得真好。
　　那晚临睡前，高伟民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洪梅发来的："谢谢你送给我的歌，但愿红梅开在你心里。"那天晚上，高伟民一夜都没有睡好，脑子里都是洪梅的影子。洪梅很有女人味，高伟民搂着洪梅跳舞的时候，洪梅的头发抚在他的脸上，头发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洪梅的身体是柔软的，跳舞的时候高伟民的手搭在她细细的腰间，他下意识地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过来。
　　洪梅给人的感觉和陈静不一样，陈静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
　　三
　　陈静和高伟民彻底闹翻是在前年的11月，当时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她的丈夫高伟民和洪梅已经同居了，只有她还傻乎乎地每个双休日就赶到市里去和他团聚。高伟民对她说：你要是工作忙就不要来了，她还感动得一塌糊涂，说丈夫真是理解她、心痛她，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单位工作忙，这么体谅她。
　　直到那天洪梅当着陈静的面直接告诉她："我比你更适合做伟民的妻子"时，她才恍然大悟。陈静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晚上，那是记录着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失败和屈辱的夜晚。
　　那是前年11月的一个周末，陈静带着儿子到市里看望高伟民。高伟民住的是市医院给他安排的一室一厅的公寓房，那天晚上，陈静做了几个可口的菜，一家三口吃着晚饭，高伟民突然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有一个车祸受伤的病人需要马上手术，高伟民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筷立马往医院赶去。这样的事在一个外科医生家里是经常发生的，陈静收拾好碗筷，就坐在电视机前陪儿子看动画片。
　　突然，陈静听到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心里有点纳闷：这么快手术就结束了？
　　可是开门进来的不是高伟民，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高高挑挑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门刚开开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她们的眼神都向对方投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陈静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有高伟民的房间钥匙？
　　刚进来的那个姑娘愣了一会就镇定下来了，她首先跟陈静打了招呼："你是陈大姐吧？"
　　陈静一听对方称呼她陈大姐，更不知道来的是谁了，她本能地给她让座："你是？你请坐！"
　　"我叫洪梅，是高医生的同事，我想跟你谈件事。"那位叫洪梅的姑娘边坐下边自我介绍。
　　陈静这时心里似乎有了什么预感，但她还在纳闷：她居然拿着高伟民的房间钥匙就自顾自地进了屋子？
　　"陈大姐，其实我最近一直都想找你谈谈，是关于高医生的。我不想瞒你，我已经爱上高医生了。其实高医生对我的感情已经远远超过对你的，换句话说，我比你更适合做伟民的妻子。"洪梅很流畅地说完了这些话，也许她早在心里预演过多少回了吧，否则何至于这么平静，这么流利？
　　陈静根本就没有心理准备，她没有想到现在的小女孩竟然这么大胆，这么不知羞耻，洪梅这一番话简直是在向她示威，而且竟然当着她的面说？竟然跑到她家里来说？她看了看在一旁看动画片的小刚，他正似懂非懂地听着她们俩个人的谈话。
　　陈静站起身，指着房门喊道："出去，你给我出去。"
　　陈静的怒火都已经燃着了头发梢。她想立即打电话给高伟民，但想到他此刻应该还在手术台上，她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努力地想去理她那怎么也理不清的头绪。
　　高伟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那时小刚已经睡了。高伟民显然对今晚家里发生的事已经知道了。倒是陈静很是糊涂，她不知道高伟民那天晚上是不是真的有手术，也许一开始就是洪梅约他出去的，总之高伟民回来的时候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经是清清楚楚的了。
　　陈静故作镇静地对高伟民说："洪梅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高伟民并不想辩解，他对陈静说："反正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陈静气不打一处来，她以为高伟民会掩饰，会抵赖，会向她求情，会向她道歉，会请她原谅。可是高伟民没有，陈静不要说自己感情上是否受得了，就是面子上也无法过得去呀。这样的婚姻还要它做什么？这样的丈夫还要他做什么？
　　于是陈静的嘴里迸出了三个字："离婚吧。"
　　2、18、23：30
　　帆
　　夜深了，我睡不着，猜想着可能有你的信，上来看，果然有。
　　其实你真的没必要因为在这样的时候给我发了一个贺卡而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你只是闹一闹也好，你只是开一个玩笑也好，或者你是抱着什么目的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能从这张小小的贺卡中得到一点点开心和快乐，这才是我的事。
　　我和高伟民的事最直接的原因是高伟民有了第三者，可是更深层一些的问题是我们俩在性格、志趣，特别是价值观上都有很大的差别。价值观是人精神上的血型，精神血型不一样的两个人放在一起共同生活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所以我不想为难他，宽容并成全他吧，我不想多说。
　　顺便向你请教，你上次说的那个"？"和"！"还有那个什么结局的典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不懂，能说给我听吗？
　　陈静2、18
　　2、19、10：34
　　静：
　　关于？和！的故事，一共有三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关于雨果的，他的《悲惨世界》写好后，寄到出版社久无回音，于是就写信去询问，那是世界上最短的一封信，全信只有一个"？"，而出版社的回信也只有一个"！"，意即非常成功。第二个版本是关于巴尔扎克的，他晚年爱上了一个比他大20岁的女人，求爱信是一个"？"，而回信也是一个"！"，后来他们幸福地生活着。第三个版本是属于你和我的，但其中的内容是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你知道吗？我们一生都只知道负责，对工作、社会、家庭、同事、父母，就是没有想到对自己负责，也许我们是该对自己负责一下了。
　　由于你的责任感和善良的心地，会对目前的变故惊异不解；由于你纤细的情感和真诚的付出，会对人生社会产生质疑。正如你所说："我精心维护的……"我想不出什么话来慰藉你，因为关于人生，我真的比你更困惑。但你只需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关心你的性情中人在陪你说说话，也是我们涸泽之鱼的相濡以沫吧。
　　我每天都会给你写信，希望你也及时看了回复给我，目前我唯一的愿望是你能快乐。
　　帆
　　2、19、13：30
　　帆
　　下班后我就来看你的信，你可要想好啊，如果你的信成了我目前精神上的依赖，我读上了瘾你怎么办？每天给我写下去？
　　我真的不是一定要在你面前缄口不说我的事，我现在已经没有了诉说的欲望，诉苦也是需要力气的。
　　快乐对于我来说是一种奢侈品，我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精神上和感情上的富有者，现在看来是不能了。快乐是自己内心的一种感觉，不是别人能够给予的。而我内心制造快乐和感受快乐的那一部份机能已经死去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在别人面前装出一种开心、轻松和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才是最苦的。
　　静2、19
　　2、19、19：10
　　静：
　　假如我的信成了你的精神依赖--我是不敢奢望的--我就每天写下去。帆
　　2、19、20：13
　　帆：
　　好！那我可就不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声谢谢就完了。到时候我就写一封感谢信送到你们单位去，感谢信上就写：一个人陪一个寂寞的女人聊一次天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陪这个寂寞的女人聊天！呵呵！
　　静
　　2、19、2：26
　　静
　　这是私事，不用感谢单位。只要你喜欢看，我就一直写下去，你也许有一天会厌烦我的，因为到那时候，你已经把我看透了。
　　帆
　　2、19、22：50
　　帆：
　　不好意思，我把性质搞错了，原来这是私事！
　　你好像是一个预言家，你好像对你自己的预言很自信，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到哪一天会厌烦你？我到哪一天才能把你看透？我不是那种会让男人喜欢的女人，当初你所说的"心仪"只不过是一种错觉，真的，一个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爱的人，怎么会让别人觉得可爱呢？错觉是你的，和我没有关系，我就自己傻乎乎地开心一下好了。
　　你有一句话说得极是，让两个孤独的人陪着说说话，特别是像现在这样对着电脑说话，没轻没重也不要紧，说重了也不会生气，因为生气也是白生，说过头了也不会脸红，因为脸红也是白红。
　　陈静2、19
　　四
　　前天晚上，陈静一晚上都没睡好，自从她和高伟民闹翻后她就常常会失眠。前年11月，从高伟民和洪梅的事闹开后，陈静非常冷静地和她的丈夫做了一次交谈，这是他们十年的生活中所没有过的。商谈的结果是两个人签定了《离婚协议》，约好第二天到镇政府去办离婚手续。
　　可是第二天到了镇里，离婚手续却没有办成。镇里负责办理离婚手续的是一个性子憨憨的女同志，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别人急她不急的人。她慢条斯理地劝着陈静和高伟民，让他们再冷静地考虑考虑，说毕竟夫妻一场，没什么过不去的，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最可恶的是那个女同志告诉他们俩现在镇里离婚证没有了，说是今天无论如何是办不了了，实在要办也得改天，要不等过了年再来办。
　　真是见了鬼了，打离婚还遇到镇里没有离婚证的。要说这离婚办事处也真是不负责任，上次陈静他们单位一对小夫妻吵嘴，谁也不让谁，女的扬言要离婚，男的好面子也不服软，说离就离，于是俩人拿了结婚证就上离婚办事处了，心想闹一闹，让人劝一劝就一起回家吃晚饭了。可那天办事处的那个女同志又特别敬业，闲话没扯两句就帮他们办完了手续。钢印一敲下去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这一对小夫妻走出办事处的时候还在纳闷：这婚就算离掉了？
　　过了不到半个月，等那股愣头青的劲过去了，两人又回去重新办了结婚手续。同事跟他们俩开玩笑，说你们这算是二婚了，要请客。这一对小夫妻也好，说那好那好，你们把红包准备好，我下周发请柬给你们。
　　可是这遇到了真要打离婚的偏偏今天没有离婚证。陈静和高伟民只好回去，说改天再来办。
　　可是人心就是这样，时硬时软，陈静有时想想，都有人当着她的面向她宣称比自己更适合做高伟民的妻子了，自己还挡在这里做什么？但再想想心里就很难受，十年的夫妻不容易，更何况儿子这么小，她在心里暗暗地划了一条底线，只要高伟民跟洪梅彻底断了，并诚心诚意地向自己道个歉，她就自己劝自己让这件事过去了。可是一年半过去了，高伟民既没有向陈静道歉，也不和洪梅分开，也不和陈静办理离婚手续，现在这样拖着算怎么回事？
　　对于高伟民来说，他也知道自己是亏欠了陈静的，可是人的感情是没有办法的，相爱或者不相爱都是不由自主的。洪梅的主动热情以及年轻美貌让高伟民无法抗拒，但他内心里也是矛盾的，刚到一个新单位，本想在事业上有一番作为，没想到一下子就陷进了感情的旋涡。最可恨的是陈静，如果她能够包容一点，不把这件事闹开，也许他的压力会小一点，现在这事人人都知道了，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在议论着这件事，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死角，就是想退也没有退路了。医院里甚至有人在议论说医院来的不是一个外科主任而是一个外遇主任。
　　再说洪梅原来在卫校读书的时候有一个男朋友，是和她一个村的，比她早一年考到了一所师专的体育系，人高马大的，洪梅在卫校读书这两年他是把她托在手心里哄着的，他家里虽不太富裕可对洪梅还是舍得花钱的，去年洪梅过20岁生日，小伙子送了她99朵红玫瑰，把洪梅同一个宿舍的那群女孩子都眼红死了。可是他没想到，洪梅刚参加工作就爱上了别人，于是冲动地跑到市医院，扬言要揍高伟民，被医院的保安和几个护工拦了下来，这一闹使洪梅和高伟民的关系迅速公开化了。
　　事情半明半暗的时候往往是最困扰人的时候，就像高伟民和洪梅的事刚发生时，他也是时时处在左右为难之中的，倒是洪梅的男朋友和陈静两人，一个太冲动一个太冷静帮着他们把这事三下五除二就给挑明了，挑明了就很难有退路了，就把高伟民推到了目前这种境地了。更何况洪梅根本就没有退的意思。
　　那天晚上陈静实在是睡不着，她又想到了三年前和杨帆一起随团去韩国的事，一幕一幕地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于是她半夜起来打开电脑，给杨帆写信。
　　2、20、3：15（深夜，无眠）
　　帆：
　　我今晚是惨了，一杯咖啡喝掉了我一晚上的睡眠。我实在是睡得辛苦，就起来给你写几句话。
　　今晚我一晚上都想着我们俩在去韩国一路上的事，事情过去二年多快三年了，但有许多事现在想来还是很清晰。
　　在韩国，你好像随身都带着口香糖，你总是会在饭后递给我一片，其实我并没有饭后嚼口香糖的习惯，不过我还是喜欢那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
　　有一次我们团的人在一家饭馆吃晚饭，饭后我去了洗手间，出来后一看大家都走了，一个人也没有了，在异国他乡要是走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语言不通，我们不仅是聋子而且还是哑巴。当我走出餐馆时就看见你站在路口朝我这边看，一见我出来，你就赶紧向我招手，我这下心里才踏实了，当时看起来你比我更怕我走丢了。
　　不写了，怕你看得累，看得烦。
　　陈静2、20凌晨
　　五
　　2、20、14：52
　　静：
　　我说过你是一个情感和心思都纤细的人，你比我想象得还要纤细。看了你的回忆，也勾起了我的追忆。忽然想到，那时的我那么殷勤，你就不怀疑我"不怀好意"么？也许是怀疑的，放在心里不说罢了。其实，我的一切作为都是我的天性。只是有一点你也许不知道，那时我对你已经有了"心仪"。心仪不是我的错，是你。
　　从来，即这辈子也没有和谁说过这么多话，朋友间没有，家里也没有，因为没有人愿意听，听了也不懂，懂了也不在意，在意了也不搭理。听了懂了在意了搭理了的唯有你，这叫作知音，是高山流水的相逢。我愿意向你倾诉，也愿意听你倾诉。尽管你是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的人，但舒心倾诉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结果。
　　帆
　　在韩国那一个星期，他们乘坐的交通工具是大巴，陈静和杨帆一直都是坐在同一个座位上的。这并不奇怪，有出游经历的人都知道，本来同一个旅行团的人坐车是没有什么秩序好说的，往往第一次坐定的位置就成了这一行中固定的位置了，陈静和杨帆因为在这之前就认识，更因为在候船厅里有一个多小时的聊天自然是走得近一些的。杨帆在那一群人中好像还有几个是原先就认识的，可是陈静认识的人就只有杨帆这一个，因此上车后他们俩坐在一起就自然而然了。
　　有人说外出旅游是下车拍照，上车睡觉，回去一问，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次不同的是，杨帆和陈静一路上都谈得很投机。
　　2、22、22：40
　　静：
　　韩国之行已经成了我珍贵的记忆，其实我对韩国的山水已没有了多少印象，能让我引起回忆的是与你一路的交谈。
　　一杯咖啡害惨了你，也害惨了我，其实，不怪咖啡，是我们自己在"害"自己。你苦了一个晚上，我就苦了另一个晚上。我在另一个晚上也是"一弦一柱思华年"。只是同样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记起来的是在韩国的一个温情的早上，头天晚上睡不着，就翻看饭店的宣传册页，知道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普门湖度假村，周围是韩国新开发的普门湖景区，有竹林、花圃、水车、新罗时期的村舍，还有美丽的普门湖。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推窗远望，被仲春的景色迷住了。我想与你分享春的温馨，就来找你，在等你出门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走廊上自言自语："太好了，太好了。"你出来后我们就这样出去了。你同屋的那个老太太莫明其妙，跟在后面问："什么太好了？"
　　于是我们看到了竹林花圃、新罗村舍、山间水车，还有白鹭栖息的普门湖。我很陶醉，在春的气息里，伴着心仪的你，赏着异国的景，觉得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调。我们走累了，在长椅上坐下。我于是有些忘情地注视你，看你的额角，你的额角很调皮，很智慧，我很想吻你，可是又不敢。
　　但有一件事也许是你不知道的，在船上的一天午后，百无聊赖，上后甲板看大海，只有我一个人，依然无聊赖，大海也有看厌的时候。就去找你。你的门是虚掩着的，进来看到你已入睡，本该马上离去，可是我没有，看着熟睡中的你出了一会神，你睡时像只养神的小猫。那时我又想吻你，想着门是虚掩着的门，我想去关，可是关门也不合适，万一和你住同一房间的那位老太太这时回来会怎么想？这样想着就觉得自己很狼狈，很尴尬，就不敢再停留了--我怕你会在下一秒中醒来，我怕老太太会在下一秒钟进来，我匆匆忙忙地出了房间。可是我至今都不明白你的房门怎么会是虚掩着的。我当时走出不远又走回来将你的门轻轻地带上，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又回去将门虚掩，直到后来真的看到老太太回了房，将房门重重地关上了我才离开。
　　现在你该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坏的家伙了吧，快点看透我吧。
　　静，现在你的信成了我的精神依赖，我已经上了瘾，你怎么办？
　　帆2月22日
　　杨帆曾经推开陈静的房门，偷看熟睡中的她，这件事倒真是陈静所不知道的，后来的行程中也没有听他说起过，陈静觉得有点像是虚构的，不会是杨帆在自己的想象中或者幻觉中出现过这一幕吧？
　　陈静的房门虚掩着是有可能的，那一定是和她住一屋的那位老太太干的。在船上的时候老太太就和几个人约了打麻将，去的时候打，回来的时候也打，老太太尿多，中途要回来上厕所，可是房门钥匙她用不来，每次都要让服务员开，所以一定是她怕麻烦就把门虚掩上了，对于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来说，虚掩着门睡觉是没有什么危险性可言的，于是她也许就忘了和她住一屋的是一个年轻女子了吧。
　　当然这一切陈静只是到现在才知道的。听杨帆这么一说倒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这不是在给别人机会吗？她自己这么调侃着自己，她不知道杨帆心里是怎么想的。
　　六
　　2、23、19：32
　　帆：
　　我离开了两天，今天看到你的两封信，我真的很感动，我会珍惜这种友谊和感情。不要把我想象得很好，否则失望的一定是你。从我的这次变故之后，我对自己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了。如果真像你说的你看我的信也上了瘾我就给你写下去，我曾经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但我现在已经是不善言词了，我进入婚姻的这十年是我学会不会说话的十年。
　　在韩国的时候你曾和我谈到你的婚姻，我是能听懂的，只是当时我没有和你说到我的而已，就是到现在我都不想多说。婚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陈静2、23
　　当年陈静和杨帆在韩国的旅游大巴上聊天的内容很杂，但他们都是很有分寸的人，虽说他们俩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毕竟是交往不多了解不深的两个人。有一天杨帆和陈静聊起过关于他的婚姻，是不经意间的几句。杨帆的妻子是他父母帮他定的，人长得还可以，但没什么文化，杨帆看不中。可是认识后不久，杨帆得了一场重病，当时别人都怀疑说杨帆这次是过不去了，就是勉强医好了也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劝她不要跟他在一起，可是她在杨帆得病期间却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他，杨帆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他老婆漠漠糊糊地站在他的床前，杨帆被她感动了，出院后就跟也结了婚，结婚半个月后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年是刚恢复高考的第一年。
　　杨帆的老婆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化妆品商店，不过收入却比他这个堂堂的副总编要多得多。杨帆说他和他妻子除了关于钱和关于女儿的一些事会在一起像谈生意一样商谈之外，他们之间说的话不多。
　　陈静只是听听，她不好接话。
　　2、25、10：20
　　静：
　　昨天来了几个朋友，我是一定要陪的。我说的朋友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并不是所谓的熟人、关系单位或者是上级领导的代名词，对于那些应酬我很反感，但对朋友是不一样的。昨晚喝了不少酒，席间他们说了我的不少往事、趣事，让我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我现在生活得很麻木，几年前走错了一步。是我自己意气用事。我对社会人生的理解毕竟是书生气的，现在我领略到清高的后果了。但是我改不了，也不想改了。
　　夜莺只有苦恼才会歌唱，让两只苦恼的夜莺对歌一阵吧。给你写信是件快乐的事，复苏了我万念俱灰的心。
　　帆
　　2、25、18：30
　　帆：
　　我不知道你说的"几年前走错了一步"是什么意思，是有关工作的吗，其实有许多事都不能用对和错来区分的，开心就好。
　　能让你的心复苏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我还没听说过一个心如止水的人能温暖另一个人。即使是我，让你复苏了我却不能给你一个春天甚至一片绿叶，这样的复苏你要它作什么？还是像你所说的那样，让两个孤独的人陪着说说话，让两只苦恼的夜莺对望着唱唱歌吧。
　　陈静2、25
　　从上午到现在，陈静心里都很酸楚。
　　这两天单位事情忙，陈静也顾不得回家给儿子做饭，就给了小刚一点钱，让他自己买东西吃，自己上学。今天中午下班比较早，陈静就顺路去接儿子。今天早上儿子手上拿着墨水瓶往教室走，地上湿，很滑，摔了一跤，手掌被碎玻璃割破了，两膝盖也跌破了，衣服上是脏乎乎的墨水，裤子的拉链也坏了。小刚的抽屉总是理不好，老师检查的时候很生气，把他抽屉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让他重理。陈静去接他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理抽屉，抬头看到妈妈的时候吓了一跳，以为妈妈会骂他，有些害怕的样子。陈静哪里忍心，就蹲在地上帮他一起理，并教他怎么分类，怎么整理。陈静想想自己的儿子正应了她们老家的一句土话叫"撒子望天收"。陈静当时就有一个感觉：我儿子就像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样。她一直在对自己说一句话：像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娘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的。
　　陈静接了小刚，跟他的班主任打过招呼就带着小刚下楼了。
　　他们从三楼下到一楼，再转个弯就出校门了，突然听到小刚的一个同班同学用手趴在三楼的栏杆上对着小刚的背影喊："小刚，你今天是到爸爸家还是到妈妈家？"小刚听了很生气，退回一步探着头对楼上的同学说："什么爸爸家妈妈家，不都是一家的吗？"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陈静，尤其是儿子极力掩饰着什么的气乎乎的神态，让陈静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儿子太多。这么小的孩子，本应是感受家庭温暖和父母关爱的时候，却要让他承受这样的尴尬和无奈。
　　前年11月，陈静和高伟民彻底吵翻的时候儿子才上二年级，那天晚上陈静和高伟民其实并没有声嘶力竭的争吵，真要分手的人都不会大声吵架的，更何况那天晚上儿子已经睡了。
　　其实那天晚上他们说的话小刚全都听到了，当然这是陈静后来才知道的。小刚真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总是要吵架，但他早已有了预感，爸爸妈妈总有一天要分开。他不知道以后爸爸妈妈分开了自己怎么办？他不知道那种有爸爸没妈妈或者有妈妈没爸爸的日子是怎么样的，他不知道。
　　他先是看到爸爸抽烟，后来看到从不抽烟的妈妈也从爸爸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着了使劲地抽，那天晚上房间里烟味和火药味一样浓。
　　七
　　2、27、22：57
　　帆：
　　看了一会电视，觉得很无聊，上来和你说说话吧。
　　今天我儿子到他外婆家去了，我下了班就一个人呆在这空落落的屋子里，这本来就很小的家在我看来却是很大，因为空，除了我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家里空，我心里也空，有一种无依无助的感觉，家已经不成其为家了，只是一间房子而已。
　　你说你是一个万念俱灰的人，我说我是一个心如止水的人，看来我们真是天生的一对了（笑，有点苦）。
　　我觉得我和你还真有点相似之处，清高是我们的第一张名片，孤独是我们的第二张名片，苦恼是我们的第三张名片，不时地就会亮出来，因为习惯了，麻木了，自己倒是没有什么感觉了，但在别人看起来，未免有点怪异。其实清高谁不会？孤独谁不会？苦恼谁不会？能从这短暂的生命中找到快乐、找到开心、找到幸福才是值得炫耀的。所以我就学会了伪装，除非是和我有真正交流的人，谁都认为我是一个开朗乐观外向的人，就连曾经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年的高伟民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把自己的痛苦和烦恼展示在别人面前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当然这也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因为它会直接影响到别人的情绪。比如你，本来好好的心情，可偏偏要撞上我，你的情绪明明受到了我的影响，却偏要安慰我说：给我写信是一件乐事。不过这也不奇怪，不是真有人以苦为乐的吗？看来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前面的文字好像没有和你说清楚，我和我丈夫的离婚手续还没有办完，已经拖了一年半了，再往下该是怎么样的折腾我还不知道。
　　不谈政事，不谈风月，是我后半辈子生活的两大准则，前者是我的一张盾，保护我使我不成为一个可笑的人；后者是我的另一张盾，保护我使我不成为一个可悲的人。我已经没有矛了，我不能连盾也没有。
　　陈静2、27
　　2、27、23：53
　　静：
　　你的境况，我不很清楚，不能说什么，清楚了也不能说什么。但你们的离婚手续还没有办掉，你可不可以对你们的婚姻再认真地评估和思考一下。人到了这样的年龄做什么事都要慎重，尤其是儿子这么小需要父母的照顾和呵护，其实这世界上很多夫妻都是有着说不出的苦的，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我只能发这些空泛的议论，请原谅我。
　　我的境况，也像你说的那样，我已经无力诉说了，怪我自己，太书生气，太意气用事，永远也成熟不了的我。
　　我们是有很多相似--不是相似，是相同。但我们本质的相同是对生活的理想主义，我们共有的"三张名片"不就是理想主义派生的吗。理想主义者都是善良的，以为世人也像自己一样，所以受到伤害就惊诧。理想主义者都是脆弱的，所以受了委屈就钻进了缩命论。唉。我真像一个哲学家，分析起来一套套，临到自己却糊涂了。不知这一点我们是否也相似？
　　帆2、26
　　2、28、18：48
　　帆：
　　你寄来的两本书收到了，你一共出了几本书？你真是很博学，知道得太多，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你是一个感情很细腻而且有激情的人，相比之下我在你面前都不敢说话了，我会细细地赏读你的文章，说不定能读出一个全新的你。对了，我从网络上还查到了你的画，你画的牛我很喜欢，画了寄给我吧！
　　静2、28
　　2、28、23：21
　　静：
　　我的书写得不多，也不好，有的是为工作，有的是为应付职称。倒是偶尔为之的游戏之笔可以读读，但大多此类作品都未入集。你是从哪里看到我画的牛？你喜欢的是哪一张？喜欢那只牛,我在网上有几只牛,一只是牧童骑着,一只是老子出关,均已经在展场被人要走了,告诉我是哪一只,我会尽快画了寄给你。帆
　　2、29、2：50（深夜）
　　帆：
　　我最近的睡眠很成问题，睡得好好地，突然就醒了，我是11点多才睡的，大概睡了两个小时。我知道像现在这样的情况是断然不能再睡着的了。你说你好像永远都不成熟，可我怎么觉得我自己早就老了？像我现在这样的睡眠不就像是进入了老年期了？
　　我的近况可以用一个词语来概括：忍辱负重。在家庭中忍辱，在工作上负重。我和高伟民是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而且是两条距离很远的平行线，结婚十年，我们是越过越陌生了，陌生到双方都不明白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对方了。这正好印证了我从前说过的一句话：结婚的"婚"字，左边是女人的"女"字，右边是头脑发昏的"昏"字。不说了。
　　我对于婚姻本来就没有太多的奢求，不求对方高官厚禄有多大出息，但至少是可以沟通可以交流可以在一起说说话的。结婚十年来，我最大的困扰是和他之间没法沟通，没法交流，以至于吵架成了我们惟一的交流方式，以至于到最后也懒得再吵了。
　　前年他调到市医院工作，我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是他事业发展的一个新平台，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现在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物，别人看我的时候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同情的、嘲笑的、可怜的、婉惜的……他每天活得潇洒依旧，而我却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你现在开始知道我烦了吧？开始觉得累了吧？你现在还觉得给我写信是一件快乐的事吗？恐怕要把你喝酒、钓鱼、作画的时间都搭进去了。别怪我，你可是自己撞上的呀。我是那个农夫，你就是那只撞树的兔子，我是那只蜘蛛网，你就是那只飞蛾，是你自己扑上来的，不过我可舍不得把你吃了，吃了你，谁陪我说话？哈。
　　静于2、29凌晨
　　八
　　3、1、8：19
　　静：
　　你放心，虫儿钻进了情网，就是让蜘蛛吃掉也不会试图挣脱的。你要烦我你就尽管烦吧，反正我也没有别人来烦我，索性就让你烦好了！
　　听了你的述说，我对高伟民反倒有了一种同情。你知道男人有一个雷区--自尊--那是不能踩的。一旦伤了男人的自尊，也就让他失了自信，会逼他走上自暴自弃的路。你要自查一下你在处理他和那个小护士的问题上是不是有过激和不理智之处？也许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回来找你，你怎么办。
　　看得出，你对以往的一切和目前的变故都是很在乎的，还有儿子，也许这是你最柔软的地方，婚姻的变故对于大人来说分分合合已经多得见怪不怪了，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一个有亲爹亲妈的家意义是不一样的。如果让你在感情上受一些委屈来为儿子维持这个概念上的"家"你愿意吗？这些你都要想好。
　　我这几天心里也是太乱了，我的工作可能会有一些变动，但目前还不明朗，等有了准确的消息我再与你细说。
　　帆3.1
　　那天晚上，陈静怎么也睡不着，杨帆的话点了她的死穴加上儿子的眼神一直在刺激着她，把她内心很久以来死缠在一起的诸多头绪全都绞在一起了。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怎么样才算退一步呢？这一步该怎么退呢？
　　其实这样的想法陈静一直都有，她甚至想只要高伟民给她一句道歉的话，哪怕只是一个表示歉意的短信，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是一年半以来，这样的奇迹没有出现过，甚至有几次陈静主动给高伟民发了信息，他也不回。
　　高伟民他们医院最近在研究人事调整，关于高伟民人们的说法不一，有人说高伟民业务好、水平高，这次有可能搞分管业务的副院长；也有人说高伟民作为人才引进到市医院，而且是外科主任这样一个关键岗位，可是他到任不久就搞婚外恋，闹得沸沸扬扬，这次人事变动可是惨了，没准一撸到底，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半夜2点多，陈静披衣下床，打开邮箱，写了一封信给高伟民，这是从前年11月份以来她第一次给高伟民写信：
　　伟民：
　　我们俩分开已经一年半了。我想，这一年半以来你我都是在痛苦中度过的。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冷静地谈一谈，但因为你们单位人事在调整，许多事情都悬而未决，我不想影响你，所以一直拖到今天。
　　改革在即，你不想因此而分心，我理解。但我和你的想法恰恰不同，我之所以选择在你参加竞聘之前和你说这件事，就是想告诉你，我和你之间的合与分与改革没有关系。如果我们之间选择和好，你不会认为我这人很功利，看你境遇好了就重新投靠你了；如果我们之间选择分手，你也不会认为我这人很势利，看你境遇差了就和你分手了。
　　说白了，我们俩之间的合与分，只与我们俩的感情、相处以及儿子有关。
　　这一年半以来，我无时不在思考我们之间的问题，相处十年，好好的一段感情却处成了这样，大概我们都太不懂得经营这份感情了，我现在不想过多地分析我们俩之间的对与错，总之是没有处好，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遗憾。
　　你应该还清楚地记得前年11月发生的事，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坦然地坐到我的面前，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她比我更适合做你的妻子，而你却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和诚恳的道歉，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放，你让我的自尊到哪里去找？所以我这才铁了心要和你离婚。
　　今天我再次和你谈到我们俩之间下一步的走向问题，以前的事都不谈了，或者说只作为参考，我想了解的是现在和将来。也许你和我在一起生活的十年你并不幸福，我还是当初那句话，如果你认为洪梅真是适合你的人，我会冷静、客观地，抱着成全你的心态来对待。
　　分别一年半了，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个空白，我对你的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想你对我也差不多。经过这一年多的冷处理，虽然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但我现在已经不恨你了，我只是不知道我们俩下一步该怎样走，我今天和你谈这件事和以前的心情不同，以前是抱定离婚的心思去和你谈，而今天，我是用一种客观的、探讨式的、征求意见式的平和心态与你商谈。或者说，在我的心里，合与分的概率分别为50%。我想听取你的意见，如果你选择合，我想我们可以用一些时间来消除负面影响，并且寻找和探讨一种适合我们俩之间的交流方式，以有利于儿子的成长为中心、为目的，相互商量地处理一切事情。如果你选择分，那么我会成全你，同时也解脱我。我想我会和你就上次提出的《离婚协议》作一个修改，把我单位房改的那套房子给你，那套房子现在已经值二十万了，你可以把它卖了再添点钱，在市里买套房子，开始你新的生活。
　　至于儿子，无论是合与分，永远都改变不了你是他父亲，我是他母亲这一事实，他永远都是我和你的无价之宝，我希望并且也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会达成共识，只要是有利于儿子健康成长的，你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做的。
　　无论是合是分，都应该把该说清楚的说清楚，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作一次坦诚的交谈。但愿我今天给你的这封信不会影响到你这次竞聘，祝你好运！
　　陈静于3月2日凌晨
　　三十三
　　从上海到巴黎将近一万公里，飞行时间近12个小时，第二天早上他们抵达了巴黎戴高乐机场，白楠的父母和白楠、杨玲玲四个人一起开车到机场接他们。
　　杨帆也是第一次到法国，在他的印象中巴黎总是和时髦、浪漫、繁荣连在一起的。巴黎的历史、巴黎的文化、巴黎的浪漫是需要慢慢体会的，当你置身于巴黎的时候和远远地遥望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车子沿着塞纳河畔行驶，让人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杨帆和余荷花夫妻俩这次到法国时间是很充裕的，巴黎的很多著名景点都是要去参观的，女儿女婿为他们做了很好的安排。
　　可是这些余荷花是不感兴趣的。那天，杨帆和余荷花在女儿女婿的陪同下一起去参观卢浮宫，刚走到门口，余荷花就说："今天是看展览馆哪，走累死了，脚痛，你们去看吧，我在门口坐着等你们。"弄得杨帆很扫兴。
　　作为法国最大的王宫建筑之一的卢浮宫，静静地矗立在巴黎塞纳河畔。卢浮宫是一座深灰色建筑，是路易十四时代的皇宫，可算是世界一流的艺术展馆。卢浮宫建筑的华美精湛，令人叹服，然而它为世人瞩目的更重要原因还在于其艺术品收藏之丰堪称世界之冠，有着"人类文明发展的总索引"之誉。
　　达芬奇的蒙娜丽纱、在米罗发现的维纳斯、萨摩色雷斯出土的胜利女神雕像是卢浮宫的三件镇宫之宝，杨帆甚至还在卢浮宫看到了中国古代的瓷器，这些都让杨帆大开眼界，流连忘返，让杨帆享受了一次真正的艺术大餐。要不是想着门口还坐着一个极不耐烦的人，在等着杨帆他们出来，杨帆真想一整天的时间都呆在这里，好好欣赏好好品味这些人类艺术的精华。
　　那一天，杨帆很多次在心里想，要是这次跟他一起来法国的不是余荷花，而是热情美丽稳重大方的陈静，那该多好啊！他们就可以一起登上埃菲尔铁塔，附瞰巴黎全景；可以一起慢步在塞纳河畔，去感受异国它乡温润的空气；可以一起参观艺术圣殿凡尔塞宫和卢浮宫；可以一起到巴黎圣母院去凭吊美丽的少女爱丝梅拉达和丑陋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杨帆甚至又想起了那一年在韩国的那个普门湖的早晨。
　　第二天去参观凡尔塞宫的时候他们就分道而行了，由白楠陪杨帆去参观凡尔塞宫，杨玲玲陪着母亲去逛商场。这一对母女在购物方面都有很浓的兴趣，余荷花到商场比到凡尔塞宫有劲多了，她在想，法国的化妆品和香水是世界有名的，要是她回去的时候能带一些回去，放在她自家开的那个化妆品商店里，一定能赚不少钱。她甚至还想着以后可以代理某个品牌的法国化妆品，让女儿在法国帮她联系货源，这样她店里的生意就会越来越好了。母女俩边逛边聊很是开心。不过杨玲玲在心里还是很有些为她担心，这是余荷花所不知道的。
　　巴黎的冬天是温暖湿润的。中国农历大年三十那天是杨玲玲和白楠结婚的日子，因为白楠自己家开了一家中餐馆，所以那天的婚礼就是在自己家的餐馆举行的，晚宴采用的是中西合璧的自助酒会，菜肴是中式西式各占一半。那天来了很多法国朋友，婚礼举办得既热烈隆重又时尚简洁。只是对于杨帆和余荷花来说认识的人不多，不像在中国举办婚礼，三亲六戚、七大姑八大姨、同事朋友都是熟悉的，席间一定是热闹非凡，哄成一堆闹成一团也是常有的事。可是法国人是出了名的温文而雅的，前半场杨帆和余荷花由白楠的父母带着向来宾敬酒，接受来宾的道喜，这和中国也差不多，尽管他们说的话杨帆和余荷花一个单词也听不懂，但是客人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很好地传达了他们对这一对新人的祝福和对新人父母的祝贺。
　　后半场，白楠的父母忙着招呼客人，女儿女婿也忙着招呼客人。杨帆和余荷花是一句法国话都听不懂的，就只好像其它的来宾一样照顾着自己吃些东西喝些东西。
　　没有人闹酒就没有人劝杨帆喝酒，那自然也就没有人劝杨帆不要喝酒。杨帆为女儿的幸福激动着，自然是要多喝些酒的，于是他自斟自饮喝了不少酒。喝着喝着就想到了陈静，不知道她现在是怎么过年的？她是不是和高伟民一起带着儿子去了公公婆婆那里？她是不是也已经幸福得都忘了还有一个人在万里之外牵挂着她想着她了？杨帆心里说不清是苦是甜，反正不论是苦是甜，这个时候用酒来泡着才是最舒服的。
　　婚礼结束酒席散了，杨帆、余荷花和白楠的父母以及女儿女婿一起出门送客人，那时杨帆已经走不稳了，那天晚上杨帆自顾自地喝了多少酒谁也不知道。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在回来的时候杨帆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脚踩空摔倒在地，后脑磕在了门边的石柱上。白楠的父母赶紧叫来了救护车把杨帆送医院，可是人还没到医院就停止呼吸了。
　　三十四
　　得知了杨帆的死讯，再读完了这些信件，陈静欲哭无泪。陈静还在等着杨帆回国以后跟她见面，她还在等着杨帆给她一个完整版本的"？"和"！"。还有杨玲玲问她的那个问题："如果我父亲最后的那几封信由您亲自来回的话您会怎么回呢？"陈静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是啊，我会怎么回呢？这一团打了结的乱麻看来是无法解开了。
　　那一晚陈静没有合眼，一盒纸巾都让她的眼泪泡湿了，一张一张散乱地丢在床前。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起床了，镜子中的她眼睛红红地眼圈黑黑地，她赶紧用冷毛巾捂在脸上冷敷了一会。陈静给儿子做完早饭，看着儿子吃完后打发他去上学，陈静早早地就上班了，在办公室坐了一小会，她想着给李勇打个电话。
　　电话刚拨通，陈静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勇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有件事情你还不知道吧，杨帆走了，昨天我参加了他的葬礼……"
　　电话中，李勇把杨帆女儿结婚、杨帆和他老婆出国以及杨帆客死巴黎的前前后后都告诉了陈静。
　　李勇还告诉陈静，在杨帆出国之前，有一天晚上10点多，杨帆突然打电话给他，要他出来陪杨帆喝酒。刚见面的时候李勇还和杨帆开玩笑，要他交代什么事这么兴奋，大半夜了还把他叫出来喝酒？因为在这之前杨帆跟李勇说起过他爱上一个女人的事，所以李勇单独和杨帆在一起的时候偶尔会拿这件事出来调侃他，或者以此为借口劝杨帆喝酒。可那天晚上一看他的情绪就不敢多说了，杨帆拼命地喝酒，喝醉了酒就痛哭。杨帆告诉李勇他所深爱着的那个女子已经和她的丈夫重归于好了，他祝福他们，他不会再影响他们了。那天他是喝得太多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不像是一个快50岁的人，而像一个刚刚失恋的20来岁的小伙子。
　　李勇问陈静："你说这个老杨糊涂不糊涂，现在哪还有纯真的爱情？一个快50岁的人了，让一个女人玩得团团转，你说值吗？现在轻浮势利的女人多得是，她想跟你好的时候就说她跟自己的丈夫关系不好了，她不想跟你好，想甩了你的时候就说跟自己的丈夫又合好了，这不是小儿科的游戏吗？这个老杨竟然还真中计。他说要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老婆，换取一个自由身，要去跟那个女人过田园诗一般的生活，这不是傻吗？现在哪个女人还要你的自由身？还要跟他去过田园诗一般的生活？没准她和你在一起就是看中了你的房子和存款，你把这些给了老婆，小情人还会理你？这简单的道理老杨怎么就不懂呢？我真是不明白。"
　　陈静嘴上没说，但她心里说："是的，真是不明白，谁能明白呢？"想着想着眼泪就哗哗直淌。电话里传来陈静压抑的抽泣声，李勇安慰陈静说："你不要难过，现在像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不多了，你跟老杨只不过是熟人，是朋友，听了他的事还替他伤心，可是他说的那个什么狗屁情人到现在都没露过脸。"
　　陈静在和杨帆通信的过程中，一直随手作了整理，她把他们俩个人的通信按时间顺序整理为一个完整的文档，取名叫《两地书》。记得当初她曾经跟杨帆说过，她整理这些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知道这个故事是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杨帆告诉她说："我从来没有想到结束。"可是现在杨帆却这样退场了，这个故事算是有结局还是算没有结局的呢？
　　难道生命真的是如此脆弱的吗？杨帆已经去了天堂，这么快他们就已经阴阳两隔了。陈静对天堂里的情况不太了解，更不知道杨帆在那里会不会有灵知，会不会感受到自己此时的伤心、自责和疑惑？
　　那天晚上，陈静打开《两地书》，把10月13日后杨玲玲冒充陈静跟杨帆的通信也按时间作了整理。在文档的最后陈静写下了一段话：
　　帆：亲爱的，也许此时你已经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了，那就让我变成那只围着小围巾的卡通小猪吧，我要对着满天的星星，轻轻地对你说："好想好想你……"
　　静2、14
　　2008-1-23（一稿于屯溪家中）
　　2008-3-1（二稿于屯溪家中）
　　2008-5-23（三稿于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