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约

　　1
　　午夜，朦胧且神秘，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诡秘的光芒。大街上行人稀少，路灯把我的影子拖长又宿短，宿短又拖长。我的脑子一直是昏涨着，除了手上的香烟，不停地熏陶着我的思绪，我一无所有了。女朋友前天告诉我，她不能再跟我了，爱情是浪漫的，而生活是现实的。一月没有几许银两的我，只好看着她小鸟依人般，偎依在一个相当于父辈年龄的臂湾里。呜呼！
　　从大街转入小巷，人一下子如同掉入古井中，也以为自己在走向奈何桥。脚步声时高时低，回响在小巷深处，并向远方延伸着。我知道我迷路了，曾经精锐的思维也突然一片空白。我似乎要等待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无需等待。
　　哭泣的声音！没错，是有人在哭泣！这声音在空旷的小巷里回响，犹如来自天外，是泣？是诉？我顺着哭声的地方望去：眼前除了黑暗和迷茫，什么也没有，虽然少许的路灯鬼影似在闪动着，虚幻的思维期待着……
　　往前再走几步，哭泣 声突然在背后响起，我这一吓非同小可，两脚不听使唤地打起颤动。我猛地转过身来，一个身穿碎花裙子的女人天使般出现在我眼前。
　　"你……"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发呆地愣在那里。
　　"对不起，吓着你了，我，我不是故意的，也许我们有缘。"那女人看似静漠的眸子里隐藏着惊恐和慌乱，她孤寂而单薄的身影，是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无助。
　　"你，需要我帮忙吗？"是人，一个女人-是一个女孩！我定下心来，没话找话。
　　"我，我好害怕，不知哪里有我的归宿。"她对我说，话中有多冰冷的气息。
　　"别怕，我送你回家吧，如果象你所说的我们有缘。"我对她说。
　　"家？这里没有我的家，我家在遥远的大别山区，有限的脚步没法丈量那凄凉的归路？"她淡淡地对我说，让我一时语塞，忘了表达或陈述。
　　"陪我走走，走过这段黑暗，去寻找光明？"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对我说。
　　"行，我们一起寻找！"我正愁没法渡过这不眠之夜，她的要求正中下怀，更何况是陪一个年轻的姑娘----借助昏暗灯，我依稀能分辨出她是个20出头的豆寇姑娘。
　　交流、意会，我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小雅，一个很别致的名字。她说她在一家家政服务公司上班，刚从一个年青夫妇家中出来，目前在等待新的工作。小雅说那家男主人有不良意向，对她动手动脚，但她没法与其合污，所以，就跑出来了，尽管他的待遇还算理想。
　　"那你归家的路在哪？或者随便进一家工厂也好，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外，特别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不觉得危险或无助？"我担心地对她说。
　　"怕？有什么可怕的！总比羔羊在狼口安全些。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才向你倾诉，我不知道我的要求是不是太霸道了点？"小雅踏着碎步问我。
　　"不，不会的，我也是无聊至极，心情不好，才会半夜三更在外面游荡。我们汇合起两个人的能量，总能打发这无聊的静夜！"我也坦诚了自己失恋的经过。
　　"人都是势利眼的，就像我妈，没钱，连亲情都有会失去的。唉！"小雅深深地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似乎伴随着一股寒冷的气体来，连我都感觉到了那冷嗖嗖的气流了。
　　引着小雅离开小巷，大街的灯光如天堂般明亮。我拉着她的手，只是给她一点安全感。可她的手却冰凉如雪。我抬头看她一眼，素白的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它让我毫不怀疑她就是天使，是冰凉而透明的天使。
　　但是，小雅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外，她的脸面美丽而动人，虽然现在看起来是凄美。她凄然一笑，很灿烂，我知道那是装给我看的。除了这以外，我对她一无所知，然道天使凄美的笑容的背后，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悲哀故事吗？
　　偶尔一辆小汽车驶过，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惨白惨白的，她那眸子里的光芒，也是迷离又深遂。她对我说，刘康，我会记住你的，除了我的家人外，你是我在南方的第一个亲人，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她是个美丽的女孩，凄美得让人心疼，如同林黛玉般。因为刚刚认识，我不敢有对她有更深入的表白。
　　灯光闪烁，行人稀少，我们走了好几条街，聊了好多记不清的话题。东方已露出鱼肚白了。正好前面有家"达意家政公司"，小雅说，到了，这是我所在的公司，我要回去了。如果你有空的话，明天晚上在老地方见面。小雅所说的老地方当然指的是那条小巷。
　　我刚想说什么，小雅就闪身走进了家政公司，奇怪的是门前保安视若无人一般，对小雅的闯入，无动于衷。小雅走后，我感觉她是穿透我的身体而过，因为我浑身也感到凉嗖嗖的。
　　是的，那是天使，不同凡人！
　　2
　　回来后，天已大亮，我却毫无睡意，眼前晃动的依然是小雅的容貌。她已经以一种空绝而迷离的姿态，寄存在我的生活里，或者说我开始迷恋她那凄美的笑容了。刚失恋的人很容易被某种温柔的假象所迷惑的。我想。
　　我曾告诫自己不要有那种非份之想，也许人家只是把你当成一种临时情感发泄的对象罢了。人家是天使！小雅真正的情感归宿，决不是我这个一无所有穷书生。这道理，女朋友早就教育过我了，我何必还执迷不悟呢？
　　另外，小雅的种种举措，也很令我费解，摆在我面前的是陷阱吗？还是某种诱惑在等着我，让我乖乖地束手就擒？
　　可是到了第二天晚上，我依然身不由已地前往那个"老地方"。而且我打扮得比昨天晚上更加衣着光鲜，像是和情人约会似的。因为我知道我不是达官贵人，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一个身无分文的打工仔，我怕什么？更何况我是和天使约会的。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天使那件碎花裙子，裙摆夸张地在晚风中飘荡。小雅像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谢谢你，你谨守诺言，让我好高兴。说真的，你是一个难能可贵的好男孩。可你不怕我骗你吗？报纸上不是经常在报导这类事情？你居然来了，不后悔吗？"小雅似乎窥探了我内心深处的斑点，替我把所有问题都提出来了。
　　小雅说完，凄凉一笑，像绽放在午夜的烟花，凄美到枯蘼。
　　我也笑了笑，不禁佩服起她的眼力来。这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虽然她来自大别山区。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一定还有天使般或许悲壮或许凄美的故事。那故事一定令我着迷引我入胜。
　　"我不后悔，天使不会给我留下什么陷阱的。小雅，我倒想问你，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就这么信任我？深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虽然你是天使，你说好吗？"我也告诫小雅。
　　"不怕你笑话，如果和你在一起，我会吃什么亏，我很愿意，你毕竟是我信得过的人。凭感觉，说真的，让我信得过的人，特别是男人，还没有几个。虽然我来南方的时间不长，可我早已领教过形形色色的男人，表面上正人君子，背地里阴险毒辣，我见多了。但我相信，你绝不是那种人。"小雅很自信地对我说。
　　也许她的心是伤痕累累的，天使一旦受伤，心一定是脆弱的，一定得小心把自己包裹起来，以免再受到伤害。但她却一直信任我，让我有点受宠若惊起来。
　　我没有回答，也许，我无需用语言表白那些无谓的话语。小雅又开口了："刘康，我约你来，没有别的，只是想想和你聊聊。就聊聊而已。我已经有3个月没人和我说过话了。也许你会问我为什么，没有原因和结果，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而你最宝贵的东西，在不是你意愿的情况下，被人用欺骗的方式夺去时，你的心然道不会心如死灰？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你所受的伤害没有人为你抚慰的时候，然道你不会走向消亡，用以祭奠那苦命而短暂的青春岁月吗？"
　　小雅这一连串的问话，让我初步了解到她的生存状态。她一定遭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灾难，才有这番历尽苍桑的感慨。是的，哀莫大于心死。
　　"相聚是离别之母！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也许你会认为我无聊，是无聊没错。不管你对我怎么看，倾诉了又有人倾听，我心足亦！"
　　我还没有思考要对她说些什么，也许是安慰的话，她又把我要说的话堵住了。
　　"小雅，如果生活欺骗了你，你还有我----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成真心朋友的话。是的，痛苦闷在心里是会生出病来的。特别是在这竟争激烈的南方。没有人能救得了你，除非你自己。痛苦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往前看，你还会发现你有很多事要做呢！好了好了，别整天死不死的，振作起来，还有我呢。"
　　我没想这段苍白的安慰是出自我的口中，这于小雅所受的伤害，也许是无济于事。但我一定要表达，劝劝她，不就等于劝我自己吗？我突然觉得是我约小雅来聊聊的，而不是她在向我倾诉她的痛苦。我更有一个重大的发现，和小雅在一起时，有一种无言的默契的感觉。虽然我和她相处也就两个晚上而已。这是心灵与心灵之间的默契。
　　话多路短，我们又来到她所在的家政公司，也刚好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小雅依然挥一挥手，便消失在家政公司的大门里，让我有点怅然若失。
　　我和小雅心照不宣地约会着，且约会的时间大多是从晚上10点至凌晨5点，这段时间几乎成了我们互诉衷情的最佳时间段。我没有怀疑小雅之所以安排我们在这段时间相聚是包含着其他的用意。因为她是天使。奇怪的是她总能很好地把握好时间，总是在5点左右刚好走到家政公司，保安仍然视若无睹地让她进去。
　　3
　　近段时间公司业务很忙，我没能抽出时间来陪小雅聊天，也不知道小雅这美丽的天使，是否心花怒放了。我很想小雅，很想念我们曾经的天使之约。
　　我曾经给小雅留下了电话，且希望她通过思念之弦传递一些信息给我，可她没有，天使有了新的归宿？按天使的风格，这绝不是她的方式。或许，天使远离尘世，不受困扰了？厚重的心情，没有谁能给我指明方向。
　　这一天，我正出差在广州，本想赶回来深圳看看小雅，却因为一个客户的耽搁，只好在广州住一个晚上。也许是酒喝多了，一躺上床，便昏睡过去。
　　突然，天使出现在我眼前。她还是穿着那件碎花裙子，脸色还是那苍白。她慢慢睁开凝重的双眸，却没有给我任何答案，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浑身发冷，就询问她：
　　"小雅，我的天使，你终于来了……"
　　"是的，这回我是来向你道别的。其实，我们短暂的相聚，是为了将来的离别。不管你愿不愿意，也许这就是人生吧。"小雅轻飘飘地飘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她真的要离开我吗？我总是猜不透她那些话中的真正含意，或者她并没有把我们相处以来的情感加以珍藏，并且让它走向幸福的彼岸。我想，她也许早在相识的那天晚上，内心就把我拒绝了。因为她是天使。
　　她看上去更加脆弱，弱不禁风，面色还是那么苍白，像是一张白纸似的。我很担心她会突然在我面前消失了，让我后悔一辈子。可我又找不出一些自己认为是正当的理由来挽留她。
　　"相处这么久了，我应该报答你一点什么，起码，你让我渡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我该好好谢谢你。你说，刘康，你还爱我吗？"小雅突然问我。
　　"小雅，说不爱你是假的，但我不愿意让你这个天使受到伤害。这不是我做人的准则。你不用报答我什么，只要你高兴，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我无欲无求地对小雅说。
　　"不，我爱你，希望你也爱我一回，真心地，好吗？"小雅说着，把她的身子整个靠在我身上。"然后，彻底地把我忘了，永不提起。"
　　我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冰冷，如同刚从冻库出来似的。她的嘴是冰的，脸是冰的，手也是冰的。也许，她那颗心也是冰的。我想。我突然有种怜香惜玉起来。我抱着她，亲吻着她，我终于和天使拥抱在一起了。
　　这是我第一次酣畅、痛快、淋漓尽致地做过一回真正男人的开端。小雅双目微闭，在轻轻的呻吟声中，把少女娇艳、羞涩、矜持等等美德，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面前。我醉了，醉在小雅温柔的怀中，尽管那是个冰冷胸怀，但她是天便的胸怀。"小雅，你别走，留下来完成我们的天使之旅吧……"我一直在喃喃自语。
　　终于醒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筛漏在我的床前，让我回到真实的早晨。我一个鲤鱼打挺下了床，小雅，天使呢？她那冰冷的余温还在我的手心弥漫，可人却不知何时消失在我的眼前了。我揉揉苦涩的眼睛，刚才发生的一切，绝不是我杜撰出来哄人的。
　　我大叫一声："小雅，我的天使！你在哪儿呀！"
　　没有回音，我百思不得其解，小雅知道我在广州？可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这是怎么回事？是梦，不是梦？
　　追梦去，我赶紧离开酒店，走上往深圳的寻梦之路。
　　4
　　按照我们的约定，当天晚上10点，我准时来到我们相约的"老地方"。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小雅还没有来。我本想打电话给她，可她之前跟我约定在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可以打电话给她，真的有事，她会打给我的。
　　我继续等着，尽管我两脚发酸两眼发直。我想，不管她有多冷，我一定要把她带出那个充满空离的冬季。
　　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小雅如同天上那颗刚刚闪过的流星，始终没有在我面前出现。我再也忍不住了，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小雅留给我的电话号码。
　　通了，我的心情异常激动，小雅故意和我捉迷藏！这小精灵！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一个男中音。
　　"请问这不是小雅的电话吗？要不，这是不是XX家政公司的电话？"我感到奇怪，为什么是一个男人接的。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是公用电话，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什么小雅。"那男中音很客气地对我说。
　　"不可能！你告诉我，你把小雅藏到那里去了？"我几乎是用吼的。
　　"你有病啊！我这里是公用电话，哪来的小雅，也不是什么家政公司的……"男中音不耐烦地对我说。
　　怎么会这样？结合昨晚的梦境，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什么都不明白。但我还是不死心，那家家政公司我还记忆犹新。我叫了一辆的士，朝着那家家政公司奔去。
　　"站住！你找谁？"刚走到门前，保安拿着胶棒拦着我。
　　"小雅，我找天使！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小雅？是雅琴吧。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被鬼神附身了，什么天使，狗屎！她已经死去4个多月了。你是她什么人？"保安用怪怪的眼神审视我。
　　"真的？！"这回轮到我惊讶万分了。
　　我掏出一包"好日子"来，讨好地和保安攀谈起来。那保安见我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人，便告诉我4个月前小雅跳楼自杀的真相：
　　小雅被那家男主人强暴后，回来找家政公司讨回公道。当家政公司带着小雅去找那家女主人时，女主人说她的老公早就出国去考察了，说是小雅污蔑他人，不要脸等等。家政公司叫小雅去报案，小雅不愿意，名声对一个乡下女孩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但小雅被人强奸的事实，却在众多保姆中传开来了。小雅气愤不过，羞辱交加，从6楼上跳下来，一缕香魂早就升天了。小雅家里知道小雅的丑事后，家里人怪她丢了脸面却没有挣大钱回来，还不如那些在南方做小姐的，也不愿意来南方收尸，他们说丢不起这个脸面。小雅只好被草草火葬了……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了，这就是天使的故事？谁相信别人杜撰的故事？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向保安询问小雅曾经住过的地方。保安像是看天外来客似的不解地看着我，才不太情愿地告诉我安放小雅曾经住在B栋6楼603房间。并在我离去的时候，摇摇头对着我的背影说：
　　"活见鬼了，活见鬼了……."
　　5
　　我默默地站在B栋6楼603房间门前，轻扣了一下门扉，没有回应。这个小房间里装着小雅的喜怒哀乐，直到永久。我和她的故事，也会在继续发生着。
　　因为我相信，小雅并不是那个混蛋保安所说的跳楼自杀，她是天使，她一定躲藏某个角落，默默无闻地注视着我。她一定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的天使之约，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这个房间来和我团聚的。
　　我就这样耐心等待着远方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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