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

　　作者:天河
　　一
　　宛如还是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的预想最终还是变为现实，泪水不自禁地流下来。她才38岁，理想才刚开头，智博还没有成家，智伟高中还没有读完，幺妹儿还不到三岁，而阿爸（爸爸）七十多了……为什么时间象捧在手中的水，当俺想抓住的时候，它却以更快的速度溜下俺的手指？
　　谢谢你。宛如闭上眼，对医生说道：俺知道你尽力了。这样也好。告诉俺，俺还有多长时间？
　　或许几天，可能几个月。癌细胞已经蔓延到脊椎骨内。我不知道，真的很遗憾，我真的不知道。可我相信总有办法的，总有治疗或改善病情的各类方法，我们可以试着让你的身体重新振作起来……
　　谢谢了，老同学。俺知道你尽力了。可以叫俺阿爸进来吗？
　　阿爸抱着幺妹儿进来了。宛如突然觉得阿爸老了许多，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腰，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哭过。阿爸还是那个壮硕坚强的阿爸吗？还是那个说一不二脾气暴躁行事霸道的阿爸吗？还是那个把阿哥阿姐赶出家门最后也气死阿姆（妈妈）的阿爸吗？还是那个逼着俺嫁给俺屋卡（丈夫）毁了俺一生的的阿爸吗？
　　阿姆，假公（外公）给俺买了冰欺凌，阿姆看，阿姆要不要吃？好甜。幺妹儿挣脱假公的怀抱，捧着冰欺凌跑到宛如的病床前。宛如摇摇头，摸着幺妹儿的头。她的头发真是柔顺啊，长长的似绸缎，下次只需稍微修剪一下，再留一个长长的刘海，配上她大大的眼睛，苹果一样的脸庞，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洋娃娃。
　　宛儿，俺儿你真命苦啊，生活刚刚好点，就遇到这样的事。阿爸揉着混浊暗淡的眼睛。
　　阿爸，俺没事。只是以后幺妹儿要托付给你了。
　　俺儿放心，只要你阿爸活着一天，绝不会让幺妹儿吃苦。
　　唉！宛如长叹一声。俺知道阿爸老了，以后无力照顾幺妹儿，还是把她送到孤儿院吧。反正俺是从那儿把她领出来的。
　　俺儿别说傻话了。阿爸知道幺妹儿是俺儿的亲闺女，幺妹儿和俺儿小时候长的一个模样，不要再说抱来的话了。阿爸知道以前逼你嫁给那个龟儿子委屈俺儿了，只是俺醒过来太迟了，苦命的儿啊。虽然阿爸老了，可家里还有俺儿做的楼房，还有你阿哥阿姐，俺儿就放心吧。
　　阿爸……有你这份心俺就满足了。只是俺可怜的幺妹儿。宛如抱着幺妹儿，禁不住泪水肆流。
　　幺妹儿摸着脸上的泪水，看着宛如：阿姆，你为什么哭啊？阿姆哪儿疼，让幺妹儿给阿姆揉揉。
　　阿姆病了。
　　阿姆不是在医院里吗？他们不能治好阿姆吗？
　　治好过两回了。
　　那为什么这次不能治呢？
　　幺妹儿翻出宛如枕头底下的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鲜艳的糖果。幺妹儿记得那是大阿哥（哥哥）智博昨天带来的，说是阿姆从网上购买的。阿姆，俺可以吃吗？好漂亮啊，也一定好吃。
　　那是……阿姆吃的。
　　俺知道了，那是阿姆治病的，阿姆吃了这样的糖果，就不疼了。俺就假如俺也吃了，替阿姆用力想，阿姆的病就能好的，好吗阿姆？幺妹儿恋恋不舍地把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塞进宛如的枕头底下，还轻轻地拍了拍。
　　二
　　宛如出生之前，阿爸一直以为那是个男孩，以为可以摘掉家里几代单传的帽子，谁知道又多了一个赔钱货。从此阿爸变得不爱归家，在外赌博打架，与附近街上的二流子鬼混，脾气也变得暴躁，对阿姆阿姐宛如动不动就是粗口责骂甚至是拳脚相加。宛如十五岁读初一时，就被阿爸勒令回家做阿姆的帮手。因为阿姆常唠叨阿爸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她一个人忙不完家里的农活。现在你不再唠叨了吧死屋卡（老婆）？阿爸完全不顾阿姆和宛如的哀求。那时候阿哥读高二，阿爸指望阿哥替他传宗接代光宗耀祖，而阿姐已是大二学生了，阿爸已经控制不了她了，只好拿从小就是阿爸出气筒的宛如开刀。
　　阿爸为还赌债，强行把十七岁的宛如嫁给自己的赌友、附近镇子的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致使宛如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是两个男孩的阿姆了。宛如的屋卡也是如阿爸一样的赌棍，赌麻将，赌牌九，赌地下六合彩，什么都赌，就是不会疼老婆，虽然不会象阿爸一样打骂老婆孩子，但好吃能吃会吃却懒做。如此穷苦潦倒的日子，让二十三岁的宛如，一直如在生病，痛苦不堪。只好自己做医生，选择与屋卡离婚，独自带着两个儿子在镇上讨生活。
　　宛如有一头厚密且柔顺的长发，小时候每当阿姆给宛如梳头时就对宛如的一头秀发赞不绝口，附近的几个美发店都愿意每周为宛如免费洗头发，以此来招揽生意，所以宛如一直希望能有自己的美发店。可刚离婚的宛如，除了儿子，除了还算年轻漂亮，除了还有一头厚密柔顺的秀发以外，什么都没有。宛如只好在煤球厂做煤球，在游戏厅做收款员，在餐馆做洗碗工，最后自己做了一个小排挡的老板。因为宛如煲的汤实在是太有名，排挡也慢慢变大，也就慢慢有了积蓄，就在镇上开起了只有三台电脑的网吧。待到网吧的电脑多到二十多台，为了智博智伟能够接受到好的教育，宛如结束了家乡小镇的生意，来到阿姐所在的省城广州，在一所中专学校旁边开起了黑网吧。
　　在广州开网吧十年，生意还不错，虽然其中酸苦只有宛如自己知道，可她一直感觉良好。虽然开美发店的理想一直也没离开过宛如的脑海，可为了两个渐渐长大的儿子，宛如也就一直耗在广州这个大都市里。直到花重金进了贵族学校读书的智博，竟然逃学不想读书回老家与他不成器的阿爸混在一起，宛如才感觉自己这十几年的熬斗白费了，浑身如生病，懒洋洋的，做什么也提不起劲来。
　　三
　　阿姐、侄女、智博智伟陆续走进来，病房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智博已经20岁了，高大粗壮，完全一个大人模样，智伟高挑俊秀，戴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怎么看也是一个读书郎，清秀的侄女一身耐克夏装，浑身透着蓬勃朝气，而丰腴的阿姐一身黑色职业装扮，显得那么精致优雅又不失庄重沉稳，这是她一贯的利落干练风格。
　　冷清的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问候声此起彼伏。幺妹儿怯怯地叫了姨妈、表姐后，又小声地喊过从来就很畏惧的智博，飞身扑向小阿哥智伟，腻在他身上不下来。
　　阿姐还在继续打她的电话：我说你呀，真是没良心，我妹妹住院了也不来看一下，倒是有心情去香港鬼混，还拉别人来做说客，你知道你在家里呆了多少时间？女儿放假回来几天了，跟你说了几句话？不自觉中阿姐的语音慢慢高到吵架的份量。阿姐可能也看到了女儿和阿爸的白眼，连忙捂着手机，走出病房。
　　回来后，就见爸妈叮叮磕磕没消停过，快都烦死了。侄女对宛如说。好在只在家还呆两天就要上学补课，明年高考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家了。
　　在学校可要好好照顾你表弟呀，他明年也要高考呢。宛如握着侄女的手叮咛道。
　　他要我照顾？小姨你好偏心啊。首先，我是女孩子呢，其次，他的成绩又那么好，他只顾帮助其他小妹妹，讨女孩子喜欢，把我这个阿姐忘记得一干二净，小姨你该叫他多照顾我啊。阿姐及姐夫工作忙，后来干脆辞职自己做生意，更是忙碌，所以侄女从上小学起基本上是和宛如他们一起长大，如家人一般，说话也毫无顾忌。
　　阿姆你别听她瞎说。智伟红了脸。
　　我瞎说？那说说放假那天，几个太妹都要用家里的宝马、克莱斯勒、凯迪拉克送你，而你却偏要逃到我爸爸的奥迪A6里？
　　在学校里可要好好学习，不要只顾泡妞，想想昂贵的学费可是阿姆赚的辛苦钱呢。智博拍拍智伟的肩膀，把手里的包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阿姆，我把工具带来了。
　　店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好，装修得差不多了，等阿姆病好了出院，就可以开张了。
　　那好，你要多辛苦点。在医院里呆了半个月，感觉应该理理头发了，正好也可以看一下你的手艺怎么样。
　　阿姆你就放心啦，俺都在广州的大美发店里漂了好几年，绝对没问题。
　　果然如永琪所说，智博离校不读书，一定有他的理由。后来听智博他阿爸说，智博是因为不想宛如把辛苦赚来的钱白白丢给贵族学校，不如把这钱用在是读书材料的智伟身上，反正他不是读书的料。他是听说他阿爸病了，才下决心逃学不读书，要去美发店学手艺赚钱。
　　阿姆，你的发质真好啊。儿子把宛如小心地扶下床，坐在椅子上，摊开工具，摆开架势，摸着阿姆的头发，忍不住赞叹起来。
　　现在老了，以前那才叫好呢。宛如凄婉地笑着。
　　阿哥，听说你手艺很不错，等会也给我把头发剪短，做个碎发造型好不好阿哥？侄女似乎很腻智博，说话腔调有些嗲。
　　你凑什么热闹？我不知道你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倒是知道你现在蛮会攀比赶时髦的。儿子撩撩捞妹（妹妹）的头发：如果你要剪发，等阿姆的美发店开张了，我一定叫一个手艺特好的大师傅好好侍候你，看你发质和脸型，似乎特别适合整齐而有光泽的BOB头，摩登复古优雅，特有贵族感。
　　阿姆，阿姆，我要阿姆给我剪个B头。幺妹儿溜下小阿哥的怀抱，跑到宛如的面前。
　　行啊幺妹儿，大阿哥给俺剪，俺给幺妹儿剪。
　　那幺妹儿就给假公剪。幺妹儿拉着阿爸来到跟前：假公，你太高了，你蹬下。对，就这样。大阿哥给阿姆剪，阿姆给幺妹儿剪，幺妹儿给假公剪，那假公给谁剪？对了，小阿哥，假公给小阿哥剪。
　　宛如看到阿爸擦抹着眼睛，低头顺从幺妹儿的摆弄。
　　四
　　待阿姐把幺妹儿他们都带出去吃午饭，病房又空落下来。宛如把智博叫到身边，拉着他的手：儿啊，现在阿姆病了，假公年纪也大了，家里的事你就要多操心了。
　　知道了阿姆，俺现在是大人了，你就放心养病吧。只是……智博扭捏了一下：只是阿姆，我看阿爸年纪大了，也蛮孤独的，所以所以就叫阿爸到店里帮忙做些杂事，俺还没有和阿姆说，不知道阿姆你……
　　唉，也好啊，想想你阿爸现在也六十多了吧？你这做儿子的也该尽尽这份孝心了。你阿爸现在应该不会象以前一样好赌吧？这个恶习你一定要帮他改掉，不然有多少家产都会被他输光的。
　　谢谢阿姆。放心吧阿姆，阿爸现在和假公一样戒赌了，顶多打些小麻将打发时间。阿爸现在可勤快了，店里的电路安装都是阿爸一手安装的，阿爸原来是一个厂子里的电工，做这些事情那是小菜一碟。
　　也该成器了。哎呀……宛如突然又疼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一次那么疼，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喘不上气来，眼前金星直冒。儿子连忙把痰盂放在宛如的病床下，扶起宛如，轻轻地拍打着宛如的背部。宛如看到痰盂里咳吐出的一口口浓痰中带有红红的血丝。
　　阿姆，医生说没有说你到底得的是啥病？
　　没什么大病，医生说就是累着了，正碰上流感。
　　那阿姆为什么发烧总不退呢？俺去问问医生。
　　不用去了，医生这个时候也去吃饭休息了。医生都给俺说了，说阿姆是过度疲劳，免疫力下降，好好休息几天再用点药就会好的。
　　那阿姆为什么还咳血？
　　医生说是阿姆咳嗽太猛烈了，震破了毛细血管。好了，阿姆想静静地躺一会，俺儿你也靠靠吧，等会姨妈他们来了你也去吃点东西，不要饿着了。
　　宛如在智博的搀扶下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轻轻地闭上眼睛。她突然一阵恍惚，发现自己的眼睛像一台能透视人体的X光机，她看见癌细胞张着血盆大口，在吞噬掉肺部健康的组织后，又通过血管迅速地占领全身，她看到身体从里到外溃烂起来，最后竟变成了一具骷髅。她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出现了一阵不规律的房颤。
　　幺妹儿！宛如睁开眼。浓郁的来苏水味直冲鼻孔，她看到大家都被她刚才那一声喊叫吓的站了起来，围到病床前。宛如知道她还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原以为在医院住几天就可以回去了，没想到一住半个多月。
　　阿姆，幺妹儿在这呢阿姆。幺妹儿跑过来，抱着宛如的手：阿姆是不是很疼？阿姆哪儿疼？幺妹儿给阿姆揉揉。
　　没事，乖。宛如看看周围的亲人，只缺姐夫和定居国外的阿哥一家，她笑笑：没事，刚才做了一个梦。她摇摇头：没想到能睡这么久。
　　大家松了口气，宛如看到阿爸笑了笑，只是阿爸笑得是那么勉强，那么不自然。那笑不是在流露欣慰或是喜悦，是在掩饰自己的绝望。宛如知道阿爸还没有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其他人，他在故作镇静，强作欢颜。真的难为他了。
　　大家也辛苦了，俺没事，即使有事也在医院里，有医生呢。天黑了，阿姐，麻烦你带大家回去……宛如声音嘶哑，吃力地吩咐，她让智博留下来，等智伟吃饭后再来换，宛如知道智博这几天通宵没睡好。其实她知道晚上也没什么事，可叫他们不来陪又似乎说不动，今晚就叫智伟来陪她了。
　　趁大家慢慢离开病房的时候，阿爸凑到宛如的跟前：幺妹儿她阿爸呢？
　　阿爸最担心幺妹儿。宛如也知道，阿爸年纪大了，阿姐家里也似乎不太平，阿哥在国外，而两个儿子自己本身还是孩子，自己真的走了，幺妹儿怎么办？
　　阿爸！宛如摇摇头：阿爸，你不用操心了，幺妹儿我会安排的。晚上叫智伟带幺妹儿来陪俺。
　　五
　　幺妹儿她阿爸？是呀，永琪虽然是幺妹儿阿爸，可他并不知道有幺妹儿这个女儿。
　　永琪是个北方人，是宛如在网络里一个唱歌的聊天室认识的。永琪四十多岁，人长的帅，歌也唱的好，在聊天室里很有人缘。宛如与他聊过几次天，发现他是一个特别好的倾听者，很会安慰人，善解人意，还是个懂幽默有风趣的男人，他总将宛如向他抖落的种种生活负累变成一个个令她捧腹开怀的快乐段子。宛如慢慢觉得网络上聊天是件很快乐的事，就加了他的QQ。
　　每天一开电脑，宛如都会得到他稳重而又不失温度、温馨的问候，让她如浴春风。到最后宛如的QQ朋友里只剩下他，只与他聊天，不知不觉中宛如完全向他敞开了心扉，把自己一生的快乐与失意都告诉了他。而永琪，都能真诚地与宛如分享，替她分忧解难。
　　象智博逃学不读书的事，永琪的说辞就与宛如后来了解的相差无几。当宛如了解到智博去学习美发，觉得男孩子学这个不好的时候，永琪说：或许智博是为了圆你的梦想啊，你不是一直想开一间自己的美发厅吗？等有机会你们娘俩共开一间美发厅，不是很好吗？再说，世界上最有名的美发师不都是男人吗？或许智博读书不行，却继承了你优秀的美发艺术细胞，有这样的天份，说不定智博会成为有名的美发设计师啊。
　　由于宛如的网吧是黑网吧，每年都会因为检查而遭罚款。宛如也想做正规网吧，可在广州办理网吧执照非常难，为了生活，宛如不得不继续办下去。记得是2005年，宛如刚把网吧的电脑进行了更新，可没过多久，又遇上检查，没躲开，被工商没收了三十台主机，宛如真的绝望了。永琪知道后，通过他在广州公安局的战友，想帮忙给办一个网吧执照，却真的很困难，只好托战友把三十台电脑主机要了回来，交了罚款了事。为此，宛如真的很感激永琪，第一次开口叫永琪为哥哥，并邀请永琪有时间到广州来玩，永琪也真诚地答应了。
　　宛如意识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地爱上了永琪，内心深处有种不可救药的呻吟声，但她不敢向他诉说，她为此感到慌乱而心痛。她知道永琪有一个圆满的家庭，她不忍心做让永琪感到内疚的事情。或许永琪也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吧？因为她不相信永琪是无情之人，他也有七情六欲。宛如渐渐有意识地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努力克制着与永琪聊天的冲动，尽量转移相思之情，两人的关系慢慢没有以前那么热络，聊天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后来他们只在节假日互发手机短信问候。可宛如知道，她对永琪的爱恋与日俱增，甚至到了心痛的地步，恨不得让自己的目光穿越距离带来的阻碍，直达永琪灵魂深处。每当这时，宛如变得神思恍惚，想哭。每当这个时候，宛如会把收藏了他们两人以前聊天的记录打开，看着看着泪水随之滴落在了键盘上，心情也渐渐舒畅起来。因为永琪有这样的本事，他会把宛如用世俗眼光所见的悲欢离合还原成令宛如神往的情节曲折的美好故事，让宛如破涕为笑，让宛如在孤单的日子也感到有如春风拂面。
　　直到2006年6月初，宛如突然接到永琪的短信，说他有机会来广东出差，可以在广州逗留几天，问宛如是否可以抽出时间，为哥哥做几天导游？宛如想都没想就满口答应。或许，这是宛如心里早已期盼的一天？宛如快乐得象只小鸟，欢快地唱起很多久没有唱的歌曲了：真的好想你…….一摸，感到自己的脸蛋发烧了，不由发出一声甜蜜的笑声。
　　站在广州火车站外，宛如很快从人流中一眼认出了永琪。当永琪接过宛如手中的伞帮他们撑着，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搂着宛如的腰时，宛如的心狂跳不止，虽然感觉永琪有点冒昧，但并不觉得唐突，心里为什么还有种甜滋滋的感觉？恨不得一头偎在永琪的怀里？宛如感到脸上一阵发热，脸上一定被幸福又美妙的感觉羞得通红了吧？永琪没有北方人那魁梧高大的身材，只比宛如高不了多少，可依偎在永琪身旁，宛如还是找到了书上的小鸟依人的感觉。
　　当两人待在宾馆的一个房间时，宛如才从幸福中醒悟过来，有些慌乱。她似乎渴望着什么，又在害怕着什么。可不管怎么样，你有情我有意的一对孤男寡女在一起该发生的故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尽管宛如开始有些生硬，身体放不开，可在永琪温柔的触摸、摩擦、吸吮、舔咬下，紧紧被拥抱的宛如心里漫过从未曾有过被啃噬的感觉，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起来，全身发热，浑身肿胀，肌肉紧蹦，四肢流汗，身子象水蛇般舞蹈着。在永琪的带领下，宛如一步一步进入佳境，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干柴烈火，什么叫情欲焚身。宛如完全放开了自己，抛开了一切羞耻和包袱，全心全意地享受眼前的一切，努力把全身融入他的怀抱，当他终于进入时，宛如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感，全身不禁欢愉着，颤抖着，瘫软的宛如被他拥抱着送上了云端，以至快乐地喊出了声而不知觉。
　　永琪开了灯，滚烫的双手游走在宛如的身上：你知不知道你脸带红晕是多么的靓丽、楚楚动人？你知不知道你的臀部有着苹果样的光泽和手感？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有着春桃般的圆润和曲线？而你的私处却是那么的紧窄，是那样的紧握有力，真不相信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当得知宛如这是离婚十几年后的第一次时，永琪叹息一声：真是暴殄天物啊。他的手、他的唇、他的舌游走于宛如炽热的身体，宛如感到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紧紧的挤压在一起然后慢慢放松，软绵绵的宛如再次感到永琪快速有力的心跳……那一晚，在永琪的引导下，宛如不知不觉一次又一次来到了天堂……经过那一晚，宛如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欢女爱，经过那一晚，宛如才知道此前的一切磨难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经过那一晚，宛如才知道这一生没有白活。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周的时间就那么快地溜走了。宛如恋恋不舍地将永琪送上火车，宛如陷于不可自拔的思念之中，虽然他们两人在QQ上的交流比以前多，话也越来越甜蜜，可宛如知道，如果长此以往地受着相思的煎熬，她会崩溃的。两个月后，当宛如在医院确切地知道自己怀孕后，经过几天的思考，宛如决定断绝与永琪的一切联系，换了手机号码，开了QQ却永远隐身。宛如决定生下这个她与永琪的孩子，这个真正属于爱情结晶的孩子。她要让孩子代替永琪，代替永琪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当怀孕5个月的时候，宛如把网吧转给别人，来到九龙湖边的凤凰镇里租房住下。宛如记得她和永琪在雨天游览九龙湖时，在这个小镇吃饭，永琪曾感慨，如果能在这么一个环境幽静、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地方，有一幢房子，过着无欲无求的平静的生活，那该多好啊。也就是在那天，当永琪去附近拍照的时候，宛如看到隔壁就是一家规模很小的美发店，通过攀谈，店主是附近同古村的人，与宛如一样是客家人，曾在广州开过十几年的美发厅，赚足了钱，现在年纪大了，叶落归根，在家乡开个小店安享晚年。宛如要在永琪希望终老的地方，为永琪生下他的孩子，宛如要在这个地方，师从美发店老板，开始她从小的梦想。
　　当幺妹儿十个月时，想好了关于幺妹儿的说辞，宛如回到了家乡。原来的小镇已发展成为一个中等的城市，热闹繁华多了。宛如想方设法弄到一处地皮，做起了五层小洋楼，装修完毕，把孤独苍老的阿爸从乡下接了过来，再与在广州美发厅打工的大儿子商量，盘下城内一家较大的美发厅，准备在家乡大干一场。
　　就在这个时候，宛如觉得有点咳嗽，还有点发烧，以为是感冒引起的，就到药店去买了瓶止咳糖浆，吃了也不见效。又过了几日，低烧依然，她咳吐出一口浓痰带有些许血丝，随后是剧烈的咳嗽。这次的病来得突然，来得剧烈，来得蹊跷，宛如不得不放下正在装修的美发厅，交给了智博，住进了城里的医院，经过几天的治疗，剧烈咳嗽和持续不退的低烧依然不见好转，医生只好建议宛如转到广州大医院。到这个时候，宛如隐隐觉得不对，上网对症查阅，更是感觉不妙。
　　转到广州医院，主治大夫原来是小时候的同学，没想到小时候调皮捣蛋的他竟然出息为有名的医生，与他二十多年不见，宛如很想与他多聊聊，可他似乎很忙，只吩咐宛如要积极配合治疗。
　　直到有一天，终于逮到了同学，宛如有些激动，毫不客气地拉住他，虽然有气无力，却毅然决然，她嘶哑地说：你真的不用隐瞒什么了，也不要给俺撒谎，有什么实情你就说吧。知道吗，俺真想弄清楚自己得了什么病，要么打消顾虑，要么证实不祥的预感，你这样拖着不说是在害我，知道吗？说完宛如疲惫地合上了两眼。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看到同学仍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两眼衔满了泪水。
　　你的十二项检验指标，今天出来了最后两项，都呈……阳性，我以为或许会出现奇迹……
　　六
　　阿姆，你多少要吃点啊，不然怎么熬的住？见宛如望着带来的丰盛的饭菜却毫无饿意，智伟劝道。
　　阿姆想吃双皮奶，想吃文信老铺的双皮奶。
　　宛如想起与永琪一起吃双皮奶的情形。永琪是北方人，不食甜品，可那天他却吃的很香。他说，看着新炖的一碗热气腾腾的双皮奶端将上来，那香气温润得如二十刚出头的江南小媳妇，吞进一口去，更是清甜不腻，又端端像极了那小媳妇的细皮红唇，给人温柔渴望的美妙梦想。
　　那文信老铺在什么地方？
　　在天河体育中心对面的天河宏城广场。
　　那我去给阿姆买一碗。
　　俺也要一碗阿哥。穿着粉红色短裙的幺妹儿请求智伟。
　　智伟急急忙忙出去了。宛如想，来回最少也怕要两个小时，她从病床上起来，试着下地走了几步，腿脚虽然有些软，但还能走。宛如进了卫生间，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换上浅蓝印花的旗袍。那是永琪临走时给她买的，现在穿起来，感觉有些大了。
　　阿姆好漂亮啊。
　　幺妹儿今天也很漂亮呀，是姨妈给你新买的衣服？
　　不是，是假公买的。假公说幺妹儿穿的漂亮，阿姆的病就好的快。
　　是呀，幺妹儿穿的这么漂亮，阿姆感觉好多了，都可以下床了。现在，阿姆要上床睡觉，幺妹儿陪阿姆吗？
　　好呀，只是阿哥等会买奶回来怎么办？
　　不要紧，等会俺们再起来。
　　宛如把幺妹儿抱上床，自己再上床躺好。她拿出手机，停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按下一串号码。不一会，电话那端传来永琪的声音：喂，那位，我永琪，有什么事？几年了，永琪的号码还在，声音依然这么充满吸引力。宛如擦掉脸上不听使唤而流下的泪水，静静地按下结束键。
　　阿姆是不是哪里疼？幺妹儿给阿姆揉揉。
　　不是，阿姆不疼。还记得这糖果吗？宛如拿出枕头底下的塑料袋，取出一颗鲜艳的糖果，犹豫了会，决然递给幺妹儿：吃吧，幺妹儿吃。
　　可是，那是阿姆治病的呀。幺妹儿飞快地剥开，又停住。
　　阿姆也吃，幺妹儿吃了，阿姆的病好的更快。
　　是呀，幺妹儿上午就假装吃了，使劲帮阿姆想，晚上阿姆就能下床了。
　　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甜，还有花生的香味。
　　那就再吃一颗。
　　阿姆，俺好困。幺妹儿第二颗还没吃完，就渐渐不动了，闭上了双眼。
　　宛如眼泪如泉淌满脸庞，她替幺妹儿整理好身上的衣裙，摸着幺妹儿依然温软的身体，那抑制不住的哭声冲喉而出，她掩住嘴巴，极力压制。没想到在网上认识了永琪这个终生等候的爱人，为宛如送来了可爱的幺妹儿，却也是在网上，买到了带来死亡的尼茨奇科博士的这种简便而快乐的花生药丸。
　　难道这真的就是命吗？
　　宛如把床头柜上的镜子拿过来，抹净泪痕，整理好头发和衣服，把床垫底下的几封信拿出来摆放在床头柜的显眼处，深呼吸一下，随后平静地拿出四颗鲜艳的花生药丸，嚼碎，合着一杯水喝下，赶忙又拿出两颗吞下。
　　宛如感到很累很累，从未有过的累，身体不听使唤地下沉，两个眼皮重得睁不开。可为什么她会看到自己牵着幺妹儿，向两个儿子招手？而永琪，在远处背对着她在忙碌。宛如想对他们说，俺走了，俺在那边等着你们。可无论宛如怎么努力，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只感觉一滴泪从眼角潸然淌下。
　　（9300字）
　　天河，本名刘开国（1965--），湖北蕲春人，湖北作协会员，在《文艺报》等报刊发表过数十篇散文、短篇小说，2004年出版长篇小说《浴火红尘》，2001年起流浪于网络各文学论坛，现为湖北荆楚网东湖社区湖北文坛版主，供职于湖北黄冈职业技术学院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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