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鸳鸯传奇

常习芳

　　一九四七年的冬天，凛列的寒风中飘洒着雪花。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县城犹如一棵枯萎的树，在苍凉的寒风中摇摇欲坠。洁白的雪花仿佛要彻底埋葬这里的一切。在县城向南通往农村的大街上，倒塌的商铺、燃烧未尽的檩木，还有东倒西歪地趟在地上的尸体，悲残的现实告诉人们这里刚刚发生一场战斗。大街上死一般的寂静，突然，从县城深处有人影晃动，原来是一对夫妇拉着一个小孩，小心异异的往县城外边走。在一个倒塌的店铺前，墙土半压着一个东西，男的捡了一个，一看是个金鸳鸯；女的向前没走两步，也发现一个，弯腰捡起后，与丈夫手中的鸳鸯放在一起，恰好是一对。两人不由得笑了。这时，耳边又响起了枪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把镏鸳鸯塞进了厚厚的棉袄袖中，扯着孩子继续赶路，因为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争取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里。
　　县城的城南有座桥，跃过桥就算离开了县城，离自己的家就一步之摇了。南来北往的人都必须从这个座桥上通过。一家三口走到离桥还有五百米的地方时，看到桥边停着一辆国民党的军用卡车，车厢的两侧站着荷枪实弹的士兵，用枪托驱赶着用绳子梱着手的青壮年在上车。桥上的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他们隐隐感到"大事不好"。一位士兵向长官报告"今天抓了30个，中途跑了一个，我没有完成任务"。长官恶狠狠地说"那就再抓一个，一定要完成任务"。士兵似乎有点为难，侧眼往县城方向一看，不尽眼前一亮，视线内还真有目标，于是叫了两个弟兄端着枪就冲着三口之家跑了过去。
　　三口之家中的男人叫牛学勤，女的是他的媳妇，小孩是他的儿子，叫牛青云。学勤己经知道大祸就要临头了，看来跑是跑不掉的，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妻子，等待着与命运进行抗争。国民党士兵不由纷说，上来就抢人，扭着牛学勤就走了，他的妻子春兰死死抓住学勤不放，国民党士兵一脚踢倒了春兰。在这痛不欲生的哭泣中，揭开了人生漫长而又曲折的故事，今生今世他们还能团圆吗？
　　春兰和孩子一路上哭的似泪人一样回到了"家"里，她的这个"家"是在牛屯村的村东头的一条深沟里，依靠垂直的沟壁搭起的一个茅草棚。在这个村，她们家地无一垄，房无一间，一家三只有靠外出讨饭度日，没想到丈夫今天又被抓壮丁给抓走了，今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一连几天睡不着觉，吃不下饭。每当泪水哭干的时，她无法承受失去丈夫的痛苦，她想到了死，可是一看到可爱、懂事的儿子，又不忍心这样去做。在痛苦中娘俩相依为命，继续着一天天的讨饭生活。
　　这天，春兰扯着青云准备去讨饭，突然村里传来了清脆的鞭炮声。一打听才知道，解放了，穷人要翻身做主人了。春兰憔悴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笑得那么美，那么的甜。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今后再不用去讨饭过日子了。不久，春兰分得了两亩半地，给了一块宅积地，盖了三间土坯房，院内养了一群鸡。小青云也挎上小书包一蹦三跳地进了小学堂。春兰觉得这日子有奔头，心中有一肚子的话想告诉丈夫，可学勤现在又在哪里啊，每到夜深人静，春兰独自一个人盘着腿，手中拿着一只小鸳鸯，看过来看过去，呆呆地望着桌子上的小油灯，喃喃地说：学勤，你在哪里啊，我和青云都很想你，你什么时间回来啊，我们好团团圆圆过日子，你种地，我织衣；你收割，我送饭……。泪水从眼眶悄悄坠落，浸湿了洁白的床单。漫漫长夜，在残酷的折磨着春兰那渴望的思念之情。
　　不久，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开始了，家家户户都要把金属物品交出来，支持国家发展工业。为此，村里还来了一位副县长来"敦点"，亲自抓这项工作。家里没有锅了如何吃饭呢，生产队开起了大食堂。春兰按要求把金属物品上交了，她带着青云到大食堂吃饭，突然被生产队长拦住了。春兰问为何不让我们娘俩吃饭啊？生产队长一本正经地说："有人举报你家还有一个金鸳鸯没有交公，说明你的觉悟不高，思想不纯，什么时间把金鸳鸯交上来了，就可以与大伙一样吃饭了"。一提到金鸳鸯，就让春兰想到了丈夫学勤，这可是俺们的命根子啊，说什么也不能交啊。生产队长说什么也不让春兰进去吃饭，气得春兰直掉眼泪。双方就这样在缰持着。这时，赵副县长走了过来，问清了原因，先让春兰娘俩吃饭，金鸳鸯的事由赵副县长解决。
　　晚上，赵副县长来到了春兰家。青云正趴在桌上写作业，春兰在油灯下拿鞋底。寒喧之后，切入正题。春兰把丈夫临别时的场景再次诉说了一遍，金鸳鸯是我们夫妻临别时留下的唯一信物，说什么也不能上交，每当我看到它，就想到了俺家学勤，有它在俺身边，这日子就有盼头。春兰泪流满面地把金鸳鸯交给赵副县长，赵副县长借着灯光细细看来，金鸳鸯做的栩栩如生，很有灵动之感，看上去是一只公的。从底部看，原来金鸳鸯是度金的，但底部印有篆书的款，让赵副县长大吃一惊，款的内容是"宣德年制"。赵副县长原来在省文物局工作，对古物再懂行不过了。他心中不由得暗喜，自言自语道：这是一个宝物啊，说什么也不能去炼钢铁啊，如果炼了那就太可惜了。赵副县长把这个文物价值告诉了春兰，还说应该还有一只，那一只应该是母的，因为鸳鸯都是成对的。赵副县长提出帮助春兰保管，待大炼钢铁的高潮过后，再还给春兰。春兰十分感激的同意了。
　　又过了几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身穿绿军装、戴着红袖标的革命小将再次描准了春兰家的金鸳鸯，说这是四旧的东西，一定要破了它。这不是又一次向春兰的逼命吗，她是死活不交。红卫兵小将发出了最后通蝶：看来真的遇到牛鬼蛇神了，这个反动派家属很顽固啊，不来点硬的是不行的，限你明天交出金鸳鸯，否则，将组织革命力量抄家，给你这个反动派家属带上高脚帽，进行批斗和游街，看你交不交。春兰似乎予感到灾难又要降临了。这天晚上，她带了一条绳子悄悄地来到村外边的大柿子树下，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她哭自己的命怎么这么不好啊，她哭丈夫学勤到底在哪里啊，怎么也不来帮帮这个家，委屈、绝望、艰难的日子何时有个头。春兰边哭边把绳子搭到高高的树杈上，准备一死了之。说什么也不能让人牵着游街批斗，如果让人批斗了还如何活在这世上啊。
　　此时，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原来是赵县长从临村检查完工作返回县城，车在大柿树不远处停了下来，赵县长和司机下车后准备方便一下，然后继续赶路。黑夜中如泣如诉的哭声让赵县长不得不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哭声越来越近，借着寒冷的月光望去，原来树杈上有个人，正在系一条绳子。赵县长急忙阻止即将发生的悲剧，并答应有天大的事情我都帮助你。春兰从树上下来，一看是赵县长，满面泪水地扑进了赵县长的怀抱。赵县长带着春兰、青云和金鸳鸯，借着夜色悄然离开了牛屯村。从些，春兰、青云娘俩就从牛屯村消失了。
　　春兰一家被秘密地安排在处于深山之中的县煤矿，金鸳鸯再次被赵县长保护了起来。青云也己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在煤矿建筑队打小工，娘俩再次过上了安静的生活。
　　斗转星移，日月如梭。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地，青云帅先拉起了自己的施工队，转战南北，在祖国日新月异的建设中，逐渐成长为省内建筑市场的一艘航空母舰――锐建集团公司。
　　一天，一位西服革履的小伙子走进了牛屯村，向村民打听春兰和青云的下落。村民们都摇头说文化大革命时突然就失踪了。小伙子心情沉重的离开了美丽的山村。三个月后，青云致富不忘本，把母亲体面的接回朝思暮想的牛屯村，按照丘陵地带的特点，在依山傍水处，为全村免费盖起了小别墅，接通了自来水，修通了柏油路，实现了全村的跨越式发展。当邻里与春兰聊天时，说起前一段有一个口音像是外地人的小伙子打听你们娘俩时，春兰的心再次朦上了一层不解的雾。
　　仲秋节前夕，省建委主任打电话约牛青云总经理商量一
　　件事，相约在国棉七厂见面。建委主任还带来一位客人，他是招商办主任赵小林。三人来到办公楼的顶层，脚下密密麻麻的小破平房一眼望不到边。省建委主任语重心长地说"青云，省领导对棚户区的居民非常牵挂，希望他们早日住上称心满意的楼房，你是咱省建筑行业的一员虎将，希望你能抓住机会，为党和人民再立新功啊"。青云此时的心情即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这是块肥肉，发愁的是谁来出这个钱，建楼房是需要钱的。建委主任似乎看透了青云的心思，示意让招商办赵小林主任说。赵主任说："青云，资金问题我来帮助你，现在有一位台商想投资我省房地产，到时我来引见，你们可以进行合作"。此话正中青云的下怀，心中不由得燃起了希望之火。
　　在赵小林的斡旋下，台商代表牛青雨与牛青云坐到了一
　　张谈判桌上。双方相互通报了各自的基本情况，以及合作意向。牛青雨首先提出：在合作之前，希望锐建集团要进行股份制改造，引进高端人材，建立现代化团队，台商财团才能注入资金，同时，及早运作发行股票事宜，再通过社会募集资金，全面启动棚户区危房改造计划。牛青云是从建筑一线摸爬滚打出来的，听了台商的一席话，心中不免或多或少的产生疑虑，对牛青雨的建议并没有立即表态，需要考虑考虑后再说。
　　谈判间隙，正值中秋佳节，青云约牛青雨、赵小林到自己的家乡做客。岁月不饶人，春兰己经是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了，虽然陀了背，但精神烔烁。在会客厅，牛青雨、赵小林、牛青云边品茶边聊天，突然，古色古香的百宝格吸引了牛青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起身走近它，在呆呆地看一件东西。赵小林连说了两句话，牛青雨都没有回答，扭头一看，青雨在百宝格前发楞，不由得也引起赵小林的好奇之心，也奏过来看个究竟。牛青雨指着百宝格中的金鸳鸯说："我家也有一只金鸳鸯，与这一只几乎是一模一样，我家的那只是公的，我爸天天没事拿在手中。听爸说他的老家在这一带，我在美国留学时借道来过一次，想认认亲，结果没有找到"。话音还没落，赵小林突然想起了什么，急不可耐地说道"在我上学时，我们家里也摆过这样一件东西，爸爸说这是一件文物，一定要保管好它，我当时就特别喜它，后来不知爸爸拿到哪里去了"。两个人的话一下子把青云给弄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心中暗想青雨难道要找的就是我和我妈吗，一会儿又摇摇头，不会吧。此时，赵小林哈哈地笑了起来，兴奋地指着青雨、青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青雨要找的就是你青云，你们牛相同，辈字排行相同，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啊"。青雨和青云仍然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赵小林。赵小林接着说："你们肯定是亲兄弟，有诗为证：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你们兄弟俩的名子取自诗的第三句，青云为哥哥，青雨为弟弟"。这话似乎有一定的道理，可赵小林家也曾经有过这样一只金鸳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时，春兰从里屋走了出来，把赵县长保护娘俩的事说了一遍，并肯定地说："不用猜赵小林就是赵县长的儿子。来，快吃吧，我给你们准备的烤核桃。"
　　无意中遇上了亲兄弟，今天的这个聚会亲情就更加浓郁了。青雨向青云和春兰诉说了家人分离后的情况，父亲离开大陆后，在台湾日思夜想着春兰娘俩，可是两岸断绝交往，想回家比登天还难，在绝望中又结了婚，妻子生下青雨时难产去逝了，与我相依为命到今天。寻寻觅觅，朝思暮想，多少个日日夜夜，一家人终于能团聚了。在青雨、青云的安排下，春兰用颤抖的手拨通了宝岛台湾的电话："学勤是你吗，我们娘俩好想你。"流趟的泪水、乌咽的话语，高山见了会低头，河水听了会倒流。天老地慌，割不断人世间这血浓于水的真挚亲情。学勤老泪纵横地说："我天天想着你们娘俩，让青雨去找过，没有找到，意为你们不在人世了呢，感谢苍天，感谢两岸和平发展的好政策，我明天就去买飞机票，我要叶落归根"。是啊，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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