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母亲

　　九·一八事变后，不愿意当亡国奴的高中生母亲，只身逃离日本占领的沈阳，成为北京东北爱国流亡学生大军中的一员。东北大学被迫迁到北京以后，校长张学良决定免去一切费用，招收成绩合格东北爱国流亡学生入校学习。北京难民收容所艰辛生活半年以后，母亲考上了东北大学外语系。张学良要求每一个东北大学学生必须是抗日斗士，很快东北大学成为北京学生反蒋抗日救亡的堡垒（张学良语）。母亲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进步秘密组织，参加了卧轨截火车赴南京抗日请愿、大规模抗日募捐、声援古北口抗日血战、西山抗日军事训练、一二·九抗日示威游行等等一系列震惊中外的抗日救亡活动。七·七事变后母亲逃离日本占领的北京，流落甘肃当了小学教师。在极端艰苦环境中，生育抚养了我们兄妹四人。
　　日本投降以后，父母亲带领我们艰难跋涉一贫如洗来到北京。一直失业的父母亲与饥寒交迫的子女，盼来了北京和平解放。不久我们回到故乡沈阳，父母亲在东北工学院当了教师。一年以后朝鲜战争爆发，根据政府战争疏散命令，母亲与四个孩子在黑龙江畔一座破败古庙中疏散了两年。不久，父母亲调往西安建筑学院工作，全家人第二次横穿半个中国落户西安。少幼儿时代不停顿的流动迁移，生活十分艰辛，学习非常动荡，母亲以惊人的毅力为每个孩子辅导补课，没有一个孩子学习掉队，全部大学毕业成为有建树的高级技术人才。退休以后，母亲又养育辅导全部五个孙子（女）大学毕业。九个儿孙有七人拥有高级职称，在不同岗位上为人民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包头钢铁学院当教授的长子，荣幸成为自治区模范教师与模范党员，堪称儿孙中的佼佼者。母亲献身式的教育培养，缔造了二十多口人的四世同堂和谐大家族。作为二儿子的我，在北京工作几十年，发表高学术水平学术论文三十余篇，大部分论文被权威的美国科学文摘收录，同时出版学术专著一部，拥有四项发明专利。2008年，荣幸成为北京市健康之星，成为北京老年人的佼佼者。
　　大学同学、同为东北爱国流亡学生、同为抗日救亡骨干分子的父亲，学生时代被反动派抓走过二十多天。为此事父亲文革被打成叛徒，清除教师队伍强制劳动九年，对母亲与子女们产生了严重的影响，五十岁的母亲瞬间白了满头黑发。四人帮垮台后，父亲的叛徒结论被推翻，抗日救亡英雄事迹却未被认可。否认父亲是反革命，却又不承认是革命者，不承认学生时代抗日救亡的经历。1993年，82岁的父亲去世了，去世时的眼睛与嘴始终未合上。父亲死不瞑目让母亲哭得几乎昏了过去。母亲经常喋喋不休讲述，一二·九抗日游行中被反动军警皮鞭打伤，被高压水龙冲得身上里外结冰生了大病，父母亲希望还历史真实面目。2008年初，看到日渐衰老的九十多岁老母亲，已经退休的我、妻子及弟弟们决定为母亲圆梦，还七十多年前父母亲的真实面目。我们下决心寻找东北大学学生抗日救亡的确切史料（注：不是传说或者小说）。五个人分别到沈阳的东北大学、北京市政协、北京市党史办、中央档案馆、国家图书馆进行地毯式搜寻，经过一年的奔波，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找到了两本极重要的回忆录类史料图书。第一本书是山东友谊出版社2002年出版、张学良口述、美籍学者唐德刚录音、美籍学者王书君执笔的《口述实录张学良世纪传奇》专著。书中以大量篇幅记载了北平时期东北大学的抗日事迹。张学良以一个抗日将领的身份，向东北大学学生“进行抗日还乡教育，提出收复失地、打回老家去、抗战到底的政治口号”。张学良是北京众多大学校长中，唯一要求学生坚决抗日的校长，由此“当年的东北大学成为北平学生运动中反蒋抗日救亡的堡垒”（张学良语）。张学良撤掉了阻止学生抗日救亡的大学秘书长王卓然，无条件支持学生抗日救亡，坚持支持一二·九学生全市示威游行，向反动的北京政府施压要求释放爱国学生。东北大学学生极其强烈的抗日气氛，反过来又强有力推动张学良兵谏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决心。张学良决定兵谏之前，多次与东北大学在西安的学生商讨抗日事宜，张学良对学生坚决抗日的要求，声泪俱下表态“要受苦，我先去，要牺牲，我先去，要流血，我先去，没有这种精神，谈不到救国自强。”表态的当天夜里，张学良与杨虎城联手发动了改变中国历史进程的伟大西安事变。东北大学学生对全国抗日统一战线的建立，乃至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九十多岁的张学良充分肯定了这个历史。第二本史料是北京出版社1985年出版、北京市政协文史委编辑的《文史资料选辑（26）—一一二·九学生运动50周年专辑》，书中东北大学学生、老共产党员刘宁元撰写的“不畏强暴雪耻报国——记一二·九时期东北大学女学生”，以九千多字详细记叙了东北大学学生三十年代一系列抗日救亡活动，这篇回忆录记载了抗日救亡活动中二十多位东北大学女学生的姓名，母亲刘皎的名字文中两次出现，该文充分肯定了东北大学女学生抗日的英雄气概。这两本史实性质的资料让我们极其亢奋，被埋没七十多年的父母亲抗日史实，终于有了载入史册的文字记录与证明。这两本史实资料，构成了近年整理的“东北大学校史”九·一八事变到七·七事变六年间校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两本史料被国内不少省市图书馆、省市党史办、大学与企事业单位图书馆收藏。
　　我们扫描两本书相关内容制成光盘，又打印装订成册，于2009年春节作为礼物郑重送给了母亲。眼睛有白内障的母亲，用高倍放大镜逐字仔细阅读了全部几万字资料，激动流下了眼泪。“你们的爸爸终于可以瞑目了！”白发苍苍瘦弱的老母亲激动地对我们说。很长时间里，很多人认为反动派监狱中出来的人肯定都是叛徒，父亲因此被批斗打击了多年。两份史料对于东北大学学生抗日救亡活动被捕与出狱的事情记载十分详细，肯定了张学良与地下党联合营救学生出狱，肯定了这些学生是抗日救亡的骨干分子。母亲作出一个果断的决定：把光盘放进骨灰堂父亲的骨灰盒中，让父亲的光荣历史与骨灰永远在一起！我们兄弟们与大学人事部门协商，要求把相关史料放入父母的档案中，得到了相关负责人的同意。老人的档案现在几乎没有什么用了，却是一个人一生的全面真实写照，母亲认为应该还历史本来面目。史料存档以后母亲十分兴奋，磕磕绊绊的腿脚突然利索了，苍老的两颊实然焕发了光彩，沉默寡言的老人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物质对于精神的巨大激发作用充分显现了出来。“我终于在去世前盼到了还历史真实面目这一天，你们圆了我一生未能圆的梦，终于可以幸福地与你们的父亲在天国团聚了，深深感谢你们，孩子们与孙子们！”。2009年3月份，母亲在睡梦中平静的离开了人世，享年95岁。学校的悼词充分肯定了母亲年轻时代对革命的贡献，参加追悼会的同事们极其吃惊：老太太原来还是一个老革命！老人去世时表情十分安详，眼睛与嘴闭得紧紧的，圆梦产生了巨大的能量。
　　圆了母亲的梦，同时也圆了我们自己的梦，报答了母亲的养育之恩。但是圆梦行动并没有结束，我准备再圆一部创业史书与电视剧的梦。曾祖父齐相承1891年从山东蓬莱齐沟村下关东逃荒，落户辽宁黑山县当长工。祖父齐宝善后来进长春电灯厂当了一名工人。父亲是兄妹六人中的唯一学生，有幸在张学良资助下完成大学学业。克服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与抗美援朝动荡对子女的影响，父母亲把四个子女全部培养成为高级工程技术人员。在父母亲与我们子女的共同努力下，五个孙辈也全部大学毕业。一百多年前逃荒的农民，从第三代开始踏入了知识分子的王国，构成了值得借鉴的创业史。我决定写一部创业史书，激励与告诫后代一定要认真读书。同时希望对全国十几亿农民有启迪作用，希望农村子弟通过认真读书脱贫、成才与报效祖国。再将这部书改编成为电视剧本，争取拍一部电视剧。
　　齐靖远，退休高级工程师  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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