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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这一辈子

发布时间: 2010-07-28 11:32   来源: 荆楚网   进入电子报
  恍惚之间,以木匠为生的父亲在外已漂泊了二十多年,从一个充满活力的青年到一个白发开始爬上额头的中年,父亲的足迹遍布了大半个中国。二十多年过去了,细心的我发现父亲手中的那个木质工具箱却从没有换过。这个许多年前还是如此崭新的木质工具箱,在岁月的剥蚀下跟着父亲也开始苍老下来。
  父亲家有五个兄弟,他排行第二。这五个兄弟中,只有他和大伯把木匠的技术学到了手。我曾问父亲三叔怎么也知道做一点点木匠活。父亲咪了咪眼说,你三叔他半途而废。你可不能向他学,干什么事都得有始有终。年幼地我还完全听不懂父亲的话,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
  祖父这五个儿子,只有父亲从山窝里走出来。大伯一个人在家搞建筑搞模板,不用出门四处奔波,日子也过得很好。
  父亲是在我六岁那年第一次外出打工的。那时村里出现一股打工潮,父亲想了想就出去了 。那个细雨朦胧的清晨,我还在梦中,母亲就起床为父亲准备早餐了。父亲临走时进屋摸了摸我的头,笑了笑就走了。母亲送完父亲回来时,眼角挂着一滴眼泪。
  六岁以前在我模糊而残缺的记忆里,却满是父亲的影子。父亲从别人手里接了活,去县城买完材料回来,就没日没夜的忙个不停。深夜从睡梦中醒来,我总能听见锯子发出的吱吱声。父亲把家具做好,就招呼我们哥俩一起帮他把家具送过去。那时我们能有多大力气,去了也等于没去。父亲说,三个人去,路上有人说话。父亲在前面拉,我们哥俩就在后面使劲地推,碰到下坡,父亲就叫我们爬上车。一下拨,我们哥俩就笑着在车上大喊着"驾!驾!"。这一幕在许多年后的今天回想起来,我心底就在问,父亲让我们骑了多少年了呢?
  通常把一车的家具送到隔壁的乡镇上去,把家具卸下,休息几个小时,我们三就回来了。休息的那几个小时里,父亲眼里所谓的东家总会把一些好吃的水果都拿出来,葡萄香蕉在幼时的我眼里是稀有之物,两三个月才能吃到一次。父亲一个月一般要送两次家具,每次都会叫上我们,对于嘴馋的我们,这应该是很有诱惑力的。
  送完家具回来,父亲总要休息那么几天。这几天,父亲就用残缺的木料给我们哥俩做玩具。那些残缺的木料在父亲的一刀一斧下很快就变成光滑的木头抢和斧子。
  父亲外出打工的日子,每个月会打一次电话回家。父亲把电话打到一里之外的张大婶家,然后让她帮忙通知母亲来。父亲通常让母亲周末去接电话。母亲一听到外面的张大婶通知几点几点去接电话的声音,总是满脸高兴。母亲去接电话时,总要在镜子前站一会,然后心情舒畅地带着我们哥俩朝目的地奔去。而今的我回味起那时父亲的一个电话就能让我们一家人高兴上好几天,心底总是感到很惊讶。
  母亲带着我们哥俩早早地跑去接电话,几个小时候,又踩着洁白的月光回来。
  父亲总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父亲嘱咐我们哥俩好好读书,还说等他暑假回来就给我们带康师傅方便面吃。入冬时分,父亲就说给我们带博士登跑鞋穿。博士登跑鞋?幼时的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鞋。父亲在电话里笑着说,这种鞋可好了,穿在脚上还会闪闪发光。
  我们就这样盼着,像盼过年似地。时常,我会在梦里梦见父亲,梦见父亲带着一箱方便面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双崭新的鞋。
  九六年那个飘雪的除夕,我和哥缩在被子里等着父亲的方便面吃等着穿在脚上会闪闪发光的博士登跑鞋。可12点过去了,门外开始响起噼里啪啦迎新春的鞭炮声,依然不见父亲的身影。我不停地问不时朝门口张望的母亲,我问母亲爹怎么还不回呢?他不是说今年一定会回来吗?母亲抚摸着我的头,依旧不时地朝门口张望着。
  次日醒来,我却惊喜地发现床脚摆着两双崭新的博士登跑鞋,不远处还放着一箱康师傅方便面。我抬头望了望一旁,看见父亲正鼾睡着,一脸疲惫。
  父亲每次从外面归来,总要给我们讲他在外面的经历。父亲给我们讲大海讲北京天安门讲深圳的航空母舰讲福建的鼓浪岛屿,望着听得津津有味的我们,父亲总是讲得眉飞色舞。
  父亲说他在外面每天早餐都有肉包子吃,五毛钱一个,有一个碗那么大,咬一口就满是油水。父亲说的我们哥俩直流口水。父亲说这个时就冲着母亲笑。幼时的我不知道父亲说的是真是假,父亲在外面的事只有母亲最清楚。父亲说他这回回家坐的是200块钱的卧铺,不要担心睡过头,到站时服务员会把他醒。父亲说他一觉睡到终点站,真舒服。
  幼时的哥俩只知道父亲在外面过得很好。
  父亲通常是一个月一个月地往家里寄钱。一个月900的工资,他通常就会寄800回来,自己留一百在身上当作零用钱,偶尔抽抽烟。有一次父亲一连几个月没寄钱回来,而此时家里连买菜的钱都不知道往哪里要。那是个秋天的黄昏,凉风习习。母亲带着我们哥俩去田埂上摘了一下午的毛豆,满满的一竹篮子。晚上三个人就蹲在暗黄的灯光下剥毛豆。我是第一个支撑不住的,上眼皮开始跟下眼皮打架。母亲见了心疼,让我先上床睡觉。而懂事的哥说不困,一直陪着母亲把毛豆剥完。
  日清晨醒来,一走进厨房,我便看见满满的一桶毛豆。而哥的手经过一夜,肿成了一个胖子。
  那一脸盆剥了皮的毛豆,卖了50块钱。这五十块,让我们支撑到了月底。次月,母亲才从邮递员手里接到父亲的汇款单。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之所以一连好几个月没给家里寄钱,是因为包工头在他们完工的前一天偷偷跑掉了。一个星期后,父亲跟着一帮人又辗转到了另一个做工的地方。
  初二那年,父亲过完春节就扛着他那个工具箱出去了。几天之后,父亲却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望着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父亲,母亲很快就意识到什么。父亲望着母亲笑着说,坐到一辆黑车,幸好你在我皮袄上缝的那个口袋里的钱他们没发现,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回来呢。晚上,透过门的缝隙,我看见母亲正往父亲身上涂跌打创伤的药水。
  几天之后,父亲又扛着他那工具箱出去了。父亲一出门,母亲眼角便湿润起来。
  就这样,在父亲的走南闯北中中,我逐渐成长起来。
  大学毕业那年,工作稳定之后,中秋节那几天我去看望了一次父亲。那年父亲在广州。从火车上下来,已是晚上七点,广州是繁华的,街道两旁灯光闪烁,汽车风一样来回穿梭着。坐地铁下来,离父亲工作的地方就很近了。
  当我告诉父亲快到他那时,电话那边的父亲语气里露出一丝惊讶。来之前我没告诉父亲,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父亲带我去了个小饭馆吃饭。我是东道主,得好好款待你。父亲一脸幽默地对我说。父亲叫了六瓶啤酒,他知道我喜欢喝啤酒。父亲喝了一瓶就喝不下了,我记得父亲年轻时能喝下八两白酒。
  吃饭间,我不时注意着父亲碗里的饭。几分钟后,当父亲准备起身时,我赶紧把他手中的碗抢了过来。
  我说,爸,我帮你去盛吧。父亲望了我一眼,说,好。
  我想不善言辞的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去表达心中的温暖与疼痛。
  饭后,父亲带我去了个大型专卖店。一进去,便顿觉凉爽。父亲说他下班没事时就在这里凉快一阵,看看电视。我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好像意识到什么,说,呆的时间长,他们也不会说你什么。
  父亲和一帮老乡在一栋高档别墅里搞装修,几个年轻的保安守在别墅门前。进去前,父亲叮嘱我不要说话,尽量自然一点。
  别墅有几十层,人站在下面,仿佛就失去了力量。十几分钟后,一束光线射过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急速走过来。
  "你是哪个部门的?"一个保安问父亲。"装修部的。"父亲有点忐忑地说。那个保安又指了指我,父亲赶紧说,他也是。"没事不要走来走去。"保安说完就走开了。
  从别墅出来,我和父亲行走在大街上。父亲走在我前面,我在后面清晰地看见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连同那发丝中间耀眼的白。转身望着身旁的高楼大厦,我忽然感到莫明的伤感。
  回去后,同事问了我个问题,你说一个人一生的价值可以用钱来衡量吗?我突然就想起了父亲,想起他们这一辈的人。
  我知道有的人一年甚至一天就能赚个几十万,而这些放在父亲这一辈打工人身上,却往往需要一生的时间。
  但是父亲这一辈的人却用他们身上的汗水与疼痛支撑起了一个个温暖的家庭。
  那是一片用尽语言也无法描述的天空。
  作者:周齐林
 
(本文来源:荆楚网 编辑:时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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