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母亲洗脚

　　■杨郭君
　　年轻的时候比较叛逆，大学毕业那年，没听母亲的劝说，只身南下，四处打拼。二十年之后终于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安了家，却越发想念母亲，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对妻说，不如把母亲接到城里来住吧？
　　妻说，这事不需要跟我商量，孝敬父母本来就是我们做儿女的责任。
　　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却拒绝了，她说，我在农村生活惯了，来城里会不适应的，再说农村的空气也比城里的清新，瓜果蔬菜都是绿色食品。我一个人不孤单，还有"小黄"陪着我呢。
　　"小黄"是妻买给母亲的一条小狗，就是想母亲有一个伴。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叫母亲少做家务活，注意休息，不要为儿女们担心，然后挂了电话。
　　过了一周，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看是老家的区号，那边一个老人的声音说，是"小五子"吗？
　　我说，是，"小五子"是我的小名，你是……
　　老人说，我是你四叔，你母亲到乡里去给你们寄核桃，从地边上摔下去，把脚摔伤了……
　　母亲有每年给我们寄核桃的习惯，给她说了很多次：城里很方便，需要吃这些东西去超市买就是了。母亲却说，城里的哪有老家的好吃。
　　几天之后，我回到老家，远远地看见母亲坐在门前的板凳上，身体单薄得像一张纸，瘦削的脸庞已不再对称，眼窝凹陷，看见我回来，喜悦之情洋溢脸上，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我问母亲，脚好些了吗？
　　母亲说，没事，只是小伤。她伸出右脚动给我看。
　　我看着母亲的脚，眼前浮现出小时候母亲给我洗脚的情景。那时候，农村很穷，做饭烧水用的是稻草，村民为了节省燃料，洗脸洗脚全部用冷水，不烧热水。滴水成冰的冬天，双脚伸进冷水中寒气扎人，一直凉到心。母亲心疼我，每天晚上都要给我烧热水洗脚。
　　这天晚上我给母亲说帮她洗脚，母亲的表情是极不情愿的，仿佛是自己做了错事，一个劲地摆手说，不用了，我自己泡泡就行了。
　　我说，小的时候，你不是都给我洗脚吗，现在儿子长大成人，难道不应该为你洗一次脚吗。
　　我把母亲扶到凳子上，端上热水。我握着母亲干瘦的双脚，一遍遍地搓着，脚后跟那硬硬的、厚厚的、干裂的老茧扎痛了我的手，更刺痛了我的心。泡脚的时候，母亲已有些为难的样子，我不时的抠她的脚板心，右脚还能感觉到痒并往回缩。
　　我说，我来帮你剪脚趾甲吧。
　　母亲说，还是我来吧。
　　我说，妈，您眼睛花了，看不清，还是我给您剪吧。
　　剪完趾甲，抬头看见母亲哭了。
　　我问，剪痛了吗？
　　母亲不语，良久才揉揉眼窝说，没有，我是高兴啊，现在，有好多年轻人都不孝敬父母，可我儿子却……不嫌我脚臭，给我洗脚、剪指甲……。母亲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