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就诊日记

　　2010年元月，我母亲生病住进了老家安徽省桐城市人民医院。以下是笔者在母亲就诊期间写的日记，现整理出来，读者从中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一个患者家属真实的心理感受。--作者记。
　　2010、1、20    周三
　　今天下午病理结果出来，我打电话问了病理室主任吴松，回答是胃癌，在胃上方，连着食管。我在电话里问了一些东西，可能有些语无伦次了。吴松劝我不要急，说可以进行手术治疗的，约15000元。
　　放下电话，我呆了许久，眼望电脑，大脑一片空白。同事见状，劝我要坚强。我实在忍不住了，伏在桌上不禁大放悲声。
　　旋即向领导请了假，将09年10月份刚存的两万元钱取出，又转至火车站，买了21日凌晨2：00的火车票。
　　2010、1、21   周四
　　2：30上的火车，站票。9点多到桐城。上午即去医院。在超市上班的小姨也请了假，陪着去。哥哥、弟弟都在。回家前大母舅打我手机，说如果我母亲是贲门癌的话，就不能开刀。他的建议是好的。
　　大家事先统一了一下口径，对母亲说是胃上长了一个小包，动个手术就没事了。
　　找到了吴松，他带我们去住院部找了华建国主任。护士是尹传棣，床位医生是程开龙。华主任开了住院单子，程医生开了检查清单，跑上跑下，我们陪母亲将不需要空腹进行的检查都做了。
　　吴松主任问我要不要请专家，我说市医院技术是可以的，我相信市医院。
　　五楼住院部都住满了，暂时在休息室放了床。护士长潘雁说等有病人出院了就可以住进病房。我一再表示感谢。
　　2010、1、22   周五
　　上午还是做检查，一是彩超，二是钡餐，都是禁饮食的检查项目。抽空去了一趟徐晓马副院长办公室，徐院长关心地问了很多，让我非常感动。
　　下午没什么事，去医院市场营销部看望朋友吴艺辉。吴建议我请专家，我说已经答应请华主任做手术了，现在再请专家，华主任是不是有想法？吴说这没什么，市医院请省里专家来做手术是常事。于是，我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就请吴松主任再对华主任说说，请省城专家来主刀。
　　给老家的朋友发了一条短信：回故乡方感友朋情重，进医院才觉康健福长。
　　2010、1、23  周六
　　早上遇到华主任，向他解释了请专家的事，华主任说好好。在华主任办公室，刚好吴松也来了，我弟弟也在，我们几个人碰了一下头。华主任说各项检查结果都很好，可以动手术。华主任联系了安医的一位专家，对方答应周一下午来。
　　可能要献血，程开龙医生将我弟弟以前的献血证拿去了。一会儿，护士来说，我弟弟2001年的献血证可能太久了，现在血紧张，需要重新献。
　　程开龙医生将我和弟弟找去，进行手术前的交待，说了几十条可能发生的结果，然后让我们签字。签了。
　　2010、1、24    周日
　　上午去市新华书店翻了一下有关癌症方面的书，买了一本。
　　下午去了医院，妈妈在吊水。一个病房三个人，妈妈住外边，中间是双肺囊肿患者，该患者右腹开了刀。最里面是一个中年农民，食管癌患者，09年春动的手术，现在感觉又不舒服，来放疗。我看见一医生进来，叫中间床位患者将身子侧过去，说要将插在他腹部的管子拔出来。患者呲牙咧嘴地侧过身，他家属不在，我们在旁边扶住他。医生掀开被子，患者露出伤口，刀口处吊着一个袋，瘪的，袋里的管子插在患者体内。医生轻轻揭了创可贴一样的东西，又用剪子将一些线头剪了，然后慢慢将管子拔出。好家伙，那白色的管子约有四五寸长，从患者体内抽了出来。随着管子的被拔出，那原本干瘪的袋也像充了气一样，胀了起来，是管子拔出时吸了体内的气原因。管子拔出了，有成人的大手指粗，一头还有血。患者牙疼似的发出丝丝声，肯定痛的。
　　妈妈看了这一切，惊恐的样子。我说你动手术不用插那样的管子。妈妈感叹：这人啊，作孽啊！
　　2010、1、25   周一  晴   阳光灿烂
　　华主任找我们，说血库里的血紧张，需要我们献血。
　　我和弟弟赶到停在市政府广场上的献血车里，先检查，我是A型，弟弟是O型。我们填了表，各献300毫升的血。献血时，医生给了我们每人一杯牛奶。一根大针管插到我右手静脉上，那血就快速地流了下去。
　　中午时，医生来给妈妈插管，先鼻孔，再下身，也就是呼吸和小便都利用管子了。看看妈妈那样子，我忍不住走到一边，掉了泪。人啊，真可怜。
　　下午2：30，母亲被推进了手术室。小姨夫妇俩、嫂嫂和我们兄弟三个人都在外面等。
　　5点多，华主任开门叫我们，他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着我也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内脏。华主任用镊子翻动着，说这是胃，这是贲门，这是食管。盘子下面还有一堆像鱼子一样的东西，华主任说是胃粘膜。
　　我看了，浑身颤栗。
　　晚6点时，医生开门，将母亲推出。医生说病人还没醒，神志有些不清，一定不能让她乱动，要抓住她的手。果然，母亲麻醉将醒，意识迷胡，在推车上乱动，就像在梦中要打滚翻身一样，很痛苦。哥哥将母亲的手按住，我因献血右手一点劲也没有。我真是被吓坏了，不自觉地哭出了声--太痛苦了。那一幕，真让人惨不忍睹。
　　送到特护病房，到现在为止，手术告一段落，下阶段的任务就是护理康复了，后面的任务更重。
　　2010、1、26   周二   晴
　　妈妈全身都插着管子，鼻腔有，刀口处也有粗管子，小便也靠管子输出。小姨每小时倒一次小便，同时做好记录，医生要查小便量的。妈妈坐久了，要右侧卧，说好受些。华主任来查房，说不能长时间右侧卧，因为刀口在左边，如果右侧卧久了，则体内的积水就不能通过刀口处的管子排出。
　　一会儿，妈妈叭嗒叭嗒嘴巴，我凑上去，她要水。我以为她要喝水，原来是要在嘴唇上涂点水。嫂嫂急忙找卫生纸来沾水，这时，邻床一位家属递来了两个棉签。我用棉签在纸杯中沾了水，涂在她的嘴唇上。一会儿就涂一次，一天都是这样。
　　下午忙里偷闲，我溜进了市医院阅览室，翻起了的报纸。突然，《桐城报道》副刊上一篇文章吸引了我，天啊，这不是我以前写的么，《母亲忘了带钥匙》，这标题下不明明署着我的名字么。我是2003年离开故乡的，后来也就一直没给家乡的报纸写过稿，那么此文应该是2003年之前写的了。隔了这么多年，文章还没被编辑丢弃，到现在居然还能起死回生，这也许真是一个奇迹了。文章写的是我与母亲之间发生的一件小事，母亲因为年龄大了，出门忘了带钥匙，由此而引起我的一点感想。我认认真真地读了全文，仔细品味着"小的时候需要别人照顾，长大后又照顾别人，老来又离不开自己曾经照顾的人，这就是一个人的一生"、"人啊，就是在照顾与被照顾之中度过平凡而又不乏有深意的一生！一代又一代的人就这样老去，一代又一代的人也就这样成长起来"这样的句子，我不禁眼睛一阵阵发热。想到此次回家的任务，正是此文所写的啊。
　　2010、1、27（农历十二月十三） 周三  阴
　　上午下起了雨。我决定今天回常州了。去火车站买了票，还好，是坐票，看来腊月里到上海方向的人不多。回头又到医院去看了看，买了点点心给小姨，这几天小姨请假在照顾妈妈，真是辛苦了。
　　虽然手术后我在病房里帮不上什么忙，但一想到要走，我还是忍不住心里发酸。妈妈坐在床上，叫痛。已经喊了医生，镇痛剂马上就来，但妈妈还是等不及，轻轻说要快点。
　　程开龙医生来查房，要换纱布。程医生揭开那有5～6寸长的贴布，刀口露了出来，线头清晰可见。程医生用棉球清洗了一下母亲的刀口，换上了一块新的贴布。母亲右下腹打了个洞，插着管子，是将体内液体导出来的。一场手术，真是对人体质的一次极大摧残啊。但不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
　　11：46的火车。10点多我从病房出发时，我对母亲说我过年就回来看您。母亲木然地望着我。我心里很不好受，噙着泪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