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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死而生

发布时间: 2010-09-13 15:22   来源: 荆楚网   进入电子报

  姓 名:欧阳飞跃
  年龄:44

  我两岁丧母,从稍懂事时起,就常常痴痴地想,要是父亲能长命百岁该多好。
  小时候,父亲常因公出差,每次,我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望着父亲早日归来。记得有一次,我在学校课间时因与同学嬉闹不幸摔伤了右手筋骨,正在车站等车准备去外地的父亲得知消息后当即退了车票,而又立马带着我乘船过河到一个知名的老中医处治疗。下了船,父亲背着我一路小跑,豆大的汗珠滴在我的手上。趴在父亲单薄的后背上,我暗暗地高兴着,这一次父亲终于可以不出门了,手的剧烈的伤痛也立即变得甜蜜起来。
  父亲的爱如春蚕抽丝伴随我长大成人。
  可是,在我年已不惑的时候,忽然有一天,父亲突发重病住进了医院。尽管医生对父亲进行了全力救治,但最终还是将一纸"病危通知书"下到了我们手中。
  看来,父亲的死是无可置疑的了。我的心象被尖刀猛戳了一下,鲜血淋漓,疼痛不已。"怎么办?怎么办?"我反复地问自己,头脑里一团乱麻,又感觉自己象一个神经兮兮的病人,在自言自语地梦呓着。
  亲朋戚友拎着大包小包的关爱从四面八方赶来,亲情、友情象一个圆,将父亲紧紧地围在其中央,也温暖着他的儿女们。"这么多年你一直很尽力、很孝顺了,父亲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想开些,千万别忘了保重自己啊,"远道而来匆匆赶回的哥哥、嫂嫂好心地劝慰我;"你父亲已经是高寿了,早日解脱对他来说未必是件坏事,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亲戚们也善意地好言相劝。是的,我的重病的父亲之于他们,好象是蚊子在他们身上叮了几口,只给他们留下短暂的不快,他们只轻轻地挠了几下痒痒,便各自从不适中跳了出来,又忙碌地、坦然地投入到他们自己的事中去了。可是,突如其来肆虐父亲的病魔却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心,疼痛扑天盖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努力地调整呼吸,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可只有当着父亲的面,我才会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气定神闲的样子。我知道,我的心里的伤痕是无法愈合的,时时还有鲜血在滴沥不尽。
  东晋诗人陶潜先生曾说道:"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是啊,这生死间的隔绝,连古人就早已经看得很透了,何况,一个人的生和死对整个世界来说就好比是昙花一现,地球照样自西向东忙不迭地运转,太阳照样升起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人们该吃的吃,该唱的唱,谁又会去为一个即将或已经死去的人悲伤一辈子呢?
  可是,我不甘心让距死神只有一步之遥的父亲坐以待毙,我要让父亲好好地"活"起来。
  上天赋予人吃、喝、拉、撒、睡之本能,半身瘫痪、口齿不清的父亲却如一片秋冬的枯叶,任凭风、任凭雨,已全然没有了招架之功。抛却其他的不说,单是一项正常人的"拉"事就冷冰冰地蔑视着父亲。父亲年老体衰,中气不足,起初,不管我们合理地喂食多少东西下去,其胃肠脏器始终不作任何回应。有一次,弟妹苦中作乐,开玩笑地说:"父亲是不是修炼成貔貅了,"我担心父亲有朝一日会被憋个半死。见父亲老是用唯一可以动弹的右手在吃力地揉腹,我知道父亲是因内急但又心有余而力不足。万般无奈的时候,我和弟弟便会给父亲外用医生开的专门药剂,之后,等父亲有了些许意思,我俩便赶快帮起忙来。借着药效,我们敦促父亲调整呼吸,用力,再用力。在漫长、焦灼的等待中,在一阵浓似一阵的刺鼻异味里,父亲终会羊拉屎般陆陆续续地艰难卸下一堆致命的包袱。我和弟弟一直怀着忐忑的心情盼星星、盼月亮般,每每此时,我们定会欢呼雀跃、击掌而贺。这哪里是帮父亲出恭,我俩俨然一对产科医生,全然不顾血腥与污浊,在紧张、期盼的等待里,终于迎来了一份份象征希望的兴奋和惊喜。
  事实并不容人乐观。僵卧在床的父亲脸上皱纹密布,象河道的支叉,似乎在流淌着要从整个人生里渗透出来的劳顿和疲乏;塌陷的两腮,活象一个被石块击瘪了的铝盆;眉宇似锁非锁,隐隐蕴含着死亡的晦色;两眼似开非开,让人觉得这双眼就象一盏行将油尽的灯,它的微光正渐渐在减弱,只消些许微风,它立即就会要熄灭了似的。
  睡意时时侵扰着我。清晨,一觉醒来,恍恍惚惚的,好想再睡一会儿。猛地想起父亲,猛地睁开眼,跳下床,疾步走进父亲的房间,祈祷着父亲不会在睡梦中离我而去。我屏住呼吸,眼睛象探照灯似地急切地扫射着父亲,试图努力地搜寻父亲的生命迹象。苍天保佑,父亲身上微微起伏的被褥告诉我,我的父亲还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我买来书本,结合父亲曾经教给我的一些手法,对父亲进行着每日一次的全身按摩。由于饱受病痛的折磨,又因长期卧床,父亲显得瘦骨嶙峋,手上青筋狂露,双腿干瘪,全身已呈肌肉萎缩状态。每当我找准穴位,力度适中地按下去,似乎总会不经意地触碰到没有脂肪、肌肉支撑的骨头。我的手在父亲皱褶密布、已然没有弹性的皮肤上不停地推拿着,每每此时,父亲竟会舒展双眉,露出一副轻松的神态,间或还会发出轻微的鼾声。有一次,当我推拿完毕正欲转身离去,我的后腰处突然感觉到了律动的捶击。哦,是渐渐失去语言功能的父亲在用双手,不,是父亲在用他独特的肢体语言抚慰着我,我努力保持着不变的身姿,轻轻地转过头,瞅见父亲正用稍显呆滞而又略带歉疚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说:"辛苦你了,是我连累了你"。我压抑着内心奔腾的泪水,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头颈,柔声地安慰他:"相信我,你已经好多了"。
  想当初,医生曾善意地提醒我们:"好好地给你父亲做些好吃的,回去替他准备后事吧。"可是,三个月、五个月、半年过去了,我的父亲仍如一位在沙漠中艰难跋涉的探险者,尽管风沙弥漫,出路渺茫,可是,希望的绿洲仍然时时隐现在他的眼前。
  在外地求学的女儿给我发来一条手机短信:"'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妈妈,我懂事了,外公却……" 我欣慰女儿的孝心,当即回了一条短信:孝亲,由亲及疏,懂得做人的道理,才能以诚和信对待他人。
  不禁想起《水浒传》里的行者武松,借着洒劲,赤手空拳打死为害一方的吊睛白额大虫;又想起黑旋风李逵,怀揣一腔怒火,力克四只仇敌;还想起台湾著名作家林清玄说过的一句话:快乐活在当下,尽心就是完美。是的,感谢上苍给我一次尽孝的机会,为此,我毅然放弃了再就业的工作良机,快乐地领着耄耋老父明知山有虎而偏向虎山行,并瞅准空当,也捏了一捏病魔老虎的髭须,且摸了一把它的肉臀。
  毕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本文来源:荆楚网 编辑:罗大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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