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在心中（组诗）

◎孝在心中（组诗）

文/郝小峰

不忍看到父亲那样劳作

爷爷倒下了。父亲接了爷爷的脚

继续在田里土里行走如往日

父亲越来越像爷爷。越来越瘦的

躯体，藏着故乡石头一般的硬气

而他的心思却柔软如泥

他的汗水，太阳吃不下

就给了脚下的土地。他咬紧牙

要像爷爷一样，到最后一滴汗水

流尽

……自始至终，我无法说服和阻止

一位农民父亲，与生俱来的性格

或脾气。在父亲沉重的担子面前

我显得多么书生无力

我真不忍心看到父亲

那样用尽一生的气力，被生活

活活地榨干啊。我怕空着双手

站在劳作而一脸汗水的父亲面前

什么忙都帮不上。一个人

感到多么地无地自容

娘，我的妈妈

娘，您还是我们年少时

嘴里叫唤的那个山茶花一样的妈妈

现在我们都大了

您也上年纪了添皱纹了

崽们都不约而同地改口叫您娘了

喊一声娘，还是那么地亲切

小时候，我们总喜欢惹您生气

您背地里默默流下的泪水

像瓦屋的漏，落在我们的心窝里

常年的胃痛、风湿痛

是在您孱弱的身体里生根的魔

这些年，您受不了也在受

在艰苦的岁月里

您的笑容曾照亮了一家的阴霾

娘，喊一声娘我的心就是软的

我在门口喊，您在猪圈应

我在猪圈喊，您在山上应

我在山上喊，您在田里应

我在异乡喊，您在故乡应……

老人的心思

父亲在屋后的林子里，亲自花力气

挖新鲜的土，和成泥巴团子

一个个做得四四方方

再整整齐齐码到碉堡似的窑洞里

烧成新鲜的红砖

在村子里，窑顶冒着青烟

就像抽烟上瘾的父亲

蹲在那里寻思着家园的将来

儿子出去打工了，说不准

哪一天就带个俊俏的媳妇回来

房子就是一家人的脸面啊

一栋像样的红砖楼好不容易站起来了

父亲高兴却固执地带着母亲

老两口子还是乐呵呵地

住回他们冬暖夏凉的旧瓦房

在曾经风雨同舟的瓦房里

完成他们相扶到老的心愿

母亲在喊我回屋

母亲和村里的妇女一样是个信迷信的人

小的时候，每当日落或傍晚

母亲总是让我走在她的前头

她跟在我的背后，一路轻轻地喊

喊我的乳名喊我的魂魄回屋

喊出身边一阵一阵地微风

如果你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

母亲会架起木楼梯在瓦屋顶上喊

声音像苍老的浮云漂在空中

这些年，那条弯曲的家道生长虫鸣

挤满了寂寞的野草

那个胆小的男孩已长大成人

站在故乡，有了城市的高度

每次离别时，母亲枯树一般

站在疼痛的路口目送我

常常用一种湿润的眼神喊我

喊我的乳名，喊我的魂魄

让我挨着父亲躺下

这些年我是一个不常回家的孩子

难得这些回家的夜晚

就让我挨着我的父亲躺下

好久没有和父亲这么亲近地躺在一起了

这是我从来对他没过好声好气的父亲

而今我大了，父亲却老了

岁月造就了一对习惯沉默的父子

看来只有夜晚能让父亲停下脚步

月光是安静的，流水是安静的

父亲的鼾声也是安静的

稻田里的蛙鸣，村子里的犬吠

它们似乎都吵不醒父亲的累

但只要我偶尔翻身，或一声轻咳

父亲便会悄悄欠起黑瘦的身子骨

把床边的夜再重新摸索一阵

我的这位已迈入老年行列的父亲

头发里喜欢生长谷粒的父亲

年岁越长，笑话也讲得越来越少

平时的生活里不舍得吃水果

再怎么省还是少不了纸烟和烧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