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与人质（组诗）

作者：李庆华

　　小岛--致母亲
　　我是海  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以无限的宽广
　　爱你
　　跨越青蔓的纠结   吹响
　　太阳的长号
　　让浪花在你的周围绽放奇葩
　　尽管你会把我推向更加辽阔的疆域
　　但我仍要来
　　一生一世  持之以恒
　　小岛
　　是大海的根啊

　　年夜饭

　　方桌换成了圆桌，兄弟们
　　还是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按序齿坐定
　　父母目光的蜡烛，在我们的脸上摇曳
　　我们划拳赌酒
　　谁也不想输给这个夜晚
　　孩子们半席就下去了，乱调频道
　　说些吉利不吉利的话
　　我们学着父母当年的口吻训斥他们
　　父母从我们的背后，给他们压岁钱
　　眼中的泪花儿
　　浑圆出一朵朵满足……
　　我们一家家睡觉去了
　　父母的脚步声依然亮着
　　一直亮进我们的梦里

　　他们一起走来

　　父亲拉着架子车，母亲跟在车后
　　车上有泥土磨亮的农具
　　半袋尿素。未洒完的麦种
　　翻地时翻出来的一捧花生和几个
　　炭火一样的红薯
　　父亲敞着怀，走在北风里还冒着热气
　　母亲的挎篮里
　　是择好的准备糖醋的白菜
　　虽然生活里还有补丁
　　还有贫穷像灰狗一样跟在身边
　　阳光却开始在洒完麦种的土地上
　　自由来往
　　母亲追上了父亲，他们并排走着
　　似乎在商量一件大事
　　他们的脸上是坚定而喜悦的神情
　　--这是1979年的冬季。刚刚实行责任制
　　这一年，哥哥大二
　　而我也进入一个师范的大门

　　做早饭

　　那时，没有时钟，只有鸡鸣和太阳
　　太阳有时也靠不住
　　到了阴天，全凭她四十岁的感觉
　　鸡鸣没有刻度，有时烧好了饭
　　才鸡叫三遍
　　母亲就坐在锅灶前
　　一边往灶洞添些锯末，一边抱着双腿
　　把日子熬到天亮

　　母亲的手

　　母亲又一次拉着我的手
　　是在我醉酒之后--
　　多年前，我就是这样
　　慢慢从爬行到直立行走
　　--无法抗拒的温情让我酒醒了一半
　　但我仍然装醉。母亲的手削瘦，无力
　　布满生活的创伤
　　却依然传递着怜惜和担忧
　　直指我内心最柔软的血管
　　渐渐汹涌出四十年前的波涛
　　我久久地攥着母亲的手
　　直攥得母亲直起了腰
　　脸上也有了些许的红晕

　　多么好呵--致母亲

　　多么好呵，七十岁的母亲拉着弟弟买的拐杖
　　坐城乡公交车。坐一路转二路
　　像走在自己责任田的土埂上
　　曲曲折折，一点也不迷路，一口气爬上五楼
　　换好拖鞋，把带来的蔬菜一样样分类
　　开始一件件说着村里的琐事
　　多么好呵！刚刚去新坟哭过
　　她多年前的一位好姐妹
　　又赶紧去劝远房正闹离婚的侄孙
　　多么好呵！左邻右舍的老人去世
　　她一点也不害怕，她说她要等我退休
　　领着她去海边看看日出
　　多么好呵！那么多的诗友用诗歌哭自己的亲人
　　而我能轻声地把刚写好的诗读给她听
　　也听她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
　　多像一只老家禽啄我手心的米粒
　　多么好呵！父母健在，我就永远年轻
　　谁也不会用"老"字呼我
　　多么好呵，母亲！您就用您的老骨头
　　为我挡住衰老的风雨侵蚀
　　好让我用青春的脸庞
　　把您脚下的路一直照亮

　　人质

　　上帝早已死了
　　母亲
　　您却在月亮的银碗里
　　布置一座天堂
　　输掉一生的家产
　　我们成了您
　　无法兑换的财富
　　祈祷盈盈在碗里，银碗盈盈在心中
　　我们成了您奔波的唯一
　　直到您成为我生命的人质
　　我成了您爱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