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鲁平：以另一种视角关注打工生活——读《南来北往》

　　近几年反映农民工的文学创作多了起来，主要原因当然是全国有几亿人在四处打工。随着城市化的进程，越来越多的农民会被从农村转移出来，从土地上转移出来。打工将来会是很多人的一种常态、是社会的一种普遍的生活状态。毋庸置疑，农民工为三十年的城市化进程、为现代化进程作出了巨大贡献。文学没有理由不关注如此大的一个群体的工作、生活和内心。尽管目前还没有产生社会公认的影响重大的打工题材作品，但已有的、正在创作的每一部这个领域里的作品，都是向这个目标的一种逼近。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也许可以谈谈李俊勇的长篇小说《南来北往》。

　　《南来北往》描写的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以“李明浩”为代表的一群农村青年的打工经历和创业历程。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人生价值，李明浩及其同村的同龄人，先是离开家乡到改革开放的前沿城市东莞、广州打工，在经历了一段艰辛和曲折的人生之路之后，他们又回到自己的家乡，开始建设家乡、改变家乡的新的创业生活。

　　退伍回到家乡的李明浩，本来想与村长刘百成的女儿刘小艳重温恋情，踏踏实实在家乡谋生，但他与刘小艳的恋爱遭到刘百成的极力阻拦，自己的回乡创业计划也因为刘百成集资开矿受骗而搁浅。为了履行承诺，帮助刘小艳的父亲还清乡亲们的集资，李明浩踏上了南下打工的旅程。在南方，李明浩做过保安，做过董事长的司机兼保镖，后又投靠刘广生做过部门经理，并说服刘广生到自己的家乡投资开发石膏矿。应该说，李明浩在南方打工的生活很清晰，并不复杂，但复杂的是李明浩目睹或见闻的同龄人的打工生活。同乡李成义与女友陈丽芬的经历便是其一。他们先是因为没有身份证被抓进派出所，被敲诈；陈丽芬找工作被面试经理性骚扰，长富电子集团公司董事长林孝祥用假金戒指等手段诱惑陈丽芬做了情人；在得知陈丽芬怀孕后，林孝祥利用李成义的无知，签订一份生儿子给三十万的合同，而最终陈丽芬生下来的却是女儿；备受羞辱的李成义一把大火烧毁林孝祥的厂房而被抓进监狱。李明浩的女友刘小艳在南下寻找李明浩的过程中，也经历了一番惨痛遭遇。在音讯渺茫、四面楚歌的南方，刘小艳被流氓骗进小旅馆，后又陷入卖淫发廊，不得不跳楼逃生。同是打工的工友叶群红因为事故残疾却只得到三千元赔偿……是对这些没有尊严没有未来的打工生活的见证，让李明海成熟并复杂起来。他努力学习自己所见的先进管理和知识，并抓住一切机会去实现自己发展家乡的梦想。最终他与刘百成合作抓住了当年在家乡行骗的骗子，成功引进阳光集团在家乡投资，赢得了刘百成对他与刘小艳恋情的认可，并以村支部书记的身份管理一个先进企业，书写了一代青年带领农民致富、建设家乡的新的人生。当然，在打工、学习、受骗、进步等过程中，李明浩也穿越了复杂的情感沼泽。在短期的保安职业中，同厂的美丽姑娘叶群红爱上了他，被他拒绝，但在叶群红受伤得不到补偿时，李明浩又倾其所有支助叶群红；在阳光集团，董事长刘广生因为李明浩的善良、勤奋、正直、向上，将女儿刘倩托付给他，但李明浩同样婉拒了。

　　在我看来，《南来北往》首先表现出了作者的敏感意识。在湖北农民作家扶持项目的初次评审中，我就为李俊勇选择的这个题材所吸引。三十年来，在每年几千万人浩浩荡荡的南下打工生活中，有着丰富的传说和故事。有成功的、有失败的；有只能糊口的，有很快成为老板的；有妻离子散的，有喜结姻缘的……总之，人们的关注仍然只是在南下打工发生了什么，但很少人关注他们回来了什么。当然，在这一人口流动大潮的最初，劳务输出县市也常常报道本地打工者每年从南方带回多少存款，民间老百姓也会说谁谁谁打工几年做了楼房、买了家具之类。社会和大众关注的实质仍然是“劳务输出”的效果和成绩，很少关注从南方带回技术和资金创业的，而《南来北往》则是敏感地触及到主动把打工变成回乡创业的人生观念的转变。

　　虽然最近几年，不断有许多打工者从南方返回家乡，有的是因为工资报酬低廉的原因，有的是因为珠江三角洲大环境的原因（经济低迷），也有南方企业结构调整，向内地产业转移的原因。但在这种背景下的回乡创业与小说《南来北往》的主角“李明浩”的回乡创业，还是有本质的不同。一种是形势所迫，是被动的返回家乡，而《南来北往》中的“李明浩”是主动的、自觉的回到家乡，是希望把家乡建设的与南方一样富裕和美丽，是为了让家乡人民过上与南方人一样幸福的生活。这一区别，说明作者选择这一题材的超前意识和自觉意识。也正是这一原因，使得我在初次看见这一小说，便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深入创作的领域。

　　其次，《南来北往》充满了一种鲜明的理想和浪漫品质。作品对李明浩的塑造，对李明浩爱情的描写充分证明了这一点。李明浩习惯性的见义勇为和爱憎分明，他对南方某些生活方式的拒绝，对商场上的某些习以为常的公关方式的反感（如为吸引资金而花巨资的招待、三陪、麻将等），他对情感的忠诚，对责任的承担，乃至于他最后在事业成功之后离开家乡去大学学习MBA课程，等等，都具有浓厚的理想和浪漫色彩。阅读之中，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起一个久远的时代，一个单纯而美好的时代，一个充满向上和奋斗的时代。小说人物性格刻画栩栩如生，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励志价值。

　　当然，我们也能从作品中，看到作者在构思和叙事上的追求。在李明浩的南下打工、北往回乡人生中，穿插李明浩的友情、爱情，并用李明浩与刘小艳的恋爱、李明浩打工还钱、引资开发家乡串联起往南方与往家乡两个世界。《南来北往》正是这样完成对一群青年的打工以及创业的叙述。就阅读效果来看，李俊勇初步实现了这一结构故事和叙述故事的追求。

　　客观地说，《南来北往》还略显不足，比如作品对回乡创业的叙述过于简略，一些人物矛盾和故事情节的推进在设计上还显得过于简单，甚至对于语言，作者还缺乏耐心打磨。但我能感受到作者试图表达一代人一个时代的独特生活的急迫，也能感受到作者内心难以抑制的心潮澎湃。我知道，他有太多的话想说，他想对更多的人说。李俊勇的个人成长经历与许多文学写作者类似，比如出生在贫寒的农民家庭，比如出生于又左又穷的六十年代，比如从学生时代就爱好文学，还比如作文经常是老师在全班朗读的范文，等等。高中毕业后，他没有考上大学，不得不得回家种田，但他却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一个和黄土打交道的人，他在水库养过鱼，当过镇里的宣传干事和报社记者，做过水电站的站长，还曾经南下到广东打工。他有丰富的生活经历，他了解他所写的那一群人。同时，他也有着多年的写作锻炼。这是李俊勇在文学道路不断成长的优势。

　　尽管如此，我想对李俊勇说：别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