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镇：汀泗桥镇

　　万昌建

　　（一）

　　江南的古镇大多依河而建，恰如人类四大古文明的发源地，从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到古代中国文明，河流在这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似乎河流总和文明存在着某些不知名况的联系。流淌过古镇的河流和有河流流淌过的古镇历史上曾经引起无数骚客墨笔，然后与某些知名的河流和古镇不同的是，泗水河流淌在汀泗桥镇是那么的平静，数千年来几乎无人问津，时间在流淌中似乎趋于停滞，河一直是那条河。纵使往来商旅无数，人来人往，一代又一代，那条泗水河永远在这古镇中淌过。

　　汀泗桥镇的历史我是无法予以言明的，但我相信正如人们所说的那样，这座古镇有着上千年的历史。泗水河就像一名老者，从这座古镇诞生起便一直与之形影不离。很平静，环绕着整个汀泗桥古镇静静地流淌，它把整个汀泗桥一分为二。根据历史记载，这汀泗桥原本把古镇分为一南一北，北部属于咸宁县，南部属于蒲圻县（即现在的赤壁市）。或许这样也是为了便于区域的划分，以河为界总能节省很多事，但这南北的划分却并没有改变整个汀泗桥的统一，而沟通这南北的便是重建于明朝嘉靖年间的这汀泗桥。

　　现在依旧保存着的汀泗桥听说最开始是建立于南宋时期，距今也差不多有800来年的历史了。桥全身呈拱形，是一座典型的石拱桥，桥有三个半圆孔，泗水河就是从这些孔下流淌。我一直很惊叹中国古代工匠的独特技术，他们是怎么样把这些石头堆砌成一座座石桥，而且是怎样使之保存了上百上千年的。汀泗桥的这一桥身当然也使我想起了河北的赵州桥，一座建于隋朝的桥梁，只可惜我不是一名桥梁专家，不然可以和大家分享下这两座桥之间的特色异同。汀泗桥如今业已显得斑驳，石头表面已经“苔痕上阶绿”，或许这是因为人们愿意保持原貌，抑或人们已经对其疏忽。但是令人奇怪的是当地政府却在上面盖起来了一座桥廊，与当初朋友拍的照片相比，确实让我大吃一惊，可能是我的记忆更情愿停留在昔日，所以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新的木桩与旧的石拱桥的鲜明对比。

　　汀泗桥连接着古镇南北，如果从高空俯视，你会发现这是一个很有趣的“T”字形，这一横便是北岸的长街，而这一竖便是南岸的长街。两条长街原本各有名字，只可惜自己的记忆力已经退化，已然不记得它们真正的学名了，于是只好自作多情以南街北街称呼之。

　　北街发端了汀泗桥，终于107国道。在这汀泗桥北街的街头便是一家小商店，依旧保持着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而商店门面采用的木质条形门板，记忆中在老家也似曾相识过，因而再一次见到便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怀。北街是清一色的石板街，石板堆砌很整齐，铺在地面上错落有致，与两旁的建筑保持着相对的严禁与和谐。街边的房屋有些许已经成为被保护起来的文物了，这其中便有了叶挺的指挥所。房屋大多只有两层，两边墙面有砖块砌成，前面则是由暗红色木板构制而成，有那么几间房屋二楼外面有一排栏杆，中间便是一扇大门，有些竟然还没有窗户。房屋屋顶继承了江南明清建筑的风格，屋顶具有一定的坡度，伸出的部分盖过门面，侧面的屋檐则高高耸起。下雨时分人们也显得很是悠闲，大部分是三五成群的坐在门口，聊聊天、唠唠嗑、拉拉家常。有时可能也会埋怨天气，那可能是因为耽误了出门；有时候也会露出欣喜颜色，那可能是因为久旱逢甘露。在北街的尽头，有一家休闲室，敞开着的大门。里里外外摆满了桌椅，众多的古镇居民便坐在这里，搓搓麻将、打打桥牌，这其中尤以老年人居多。在这家休闲室的对面便是一家小餐馆，说它小是因为它只是卖卖粉面而已。小店分为左右两个区域，中间用一块木板隔着，右边是厨房，左边摆放一张桌子供顾客吃饭，虽然主家有意让分割，但是对于行人而言它们完全是透明的。小店的生意或许只有在早上的时候才会好点，除了因为它品种单一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古镇居民午饭和晚饭一般都是在家里吃过。所以大多时候你打小店门前路过，你会发现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店里的小桌上有一个圆罩，这个时候店家很有可能就在对面搓着麻将。北街上总是不会少人，汀泗桥小学在此、汀泗桥医院在此、汀泗桥大多的商铺都在此，虽然不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但足可以用从不间断来描述。当然最热闹的还当属北街上的小学放假或者放学的时候，满街都是小孩，熙熙攘攘的局面给这个古镇增添了不少的情趣。

　　南街可就没有北街那么繁荣了，这也难怪，整个南岸如今俨然已经是一座南岛了，它被泗水河环绕包围，只是依靠几座小桥与对岸连接。因而似乎有点滞后，信息不那么流畅，即使有大量的信息来往，但由于桥宽有限，最多只能容纳一定量的时空通过。所以当你畅游在整个南镇时，你会猛然发现你似乎来到了过去，对于你是一个陌生的过去，可是对于汀泗桥镇而言它本身就一直是如此。因而如果你是一名怀旧的人，你不适合来到这里，因为这里会使你发现你所怀旧的一切只不过是新鲜的玩意。但是如果你是一名一直赶时髦的人，我就强烈建议你来到这里逛逛，这样你会发现你会平静很多，原来时尚的根源的根植在古典之中的。南街的尽头便是汀泗桥，而在这尽头竟然是一间现在难以发现的铁匠铺，铁匠是以一个古老的职业，到现在依靠手打的铁匠几乎已经灭种。然而就在这里，当你看见一名身强力壮的人抡着一把铁锤在敲打着铁块时，你的心会随之震撼，震撼的或许有新奇，或许又有了些许的别扭，但是这铁匠抡起的点点星火和这“噔噔”之声却又是这个古镇仅存的几处真实。南街河边的建筑物大多已经伸出河面，于是你会发现有那么几根支柱在支撑着屋体，有的是石块，有的是竹子，与凤凰不同的是这里的支柱都显得稀稀落落，有了些许的零散。

　　泗水河的水流是如此的平缓，来到这里正是农历的四月，刚好天空下着蒙蒙细雨，雨滴飘斜在河面上，画出一道道小圆圈，当你认为很有规律时，其实又有了摸不透的凌乱。

　　（二）

　　提起汀泗桥，相信每一位略微知晓中国近代史的人都会想起北伐战争，都会想起一个人——叶挺，聊起这段历史，或许我们需要两张地图，一张是地域图，一张是地形图。

　　首先翻开地域图，这是一张鄂湘地图，汀泗桥恰位于湖北进入湖南的大道上，这里是湖北的南大门，是进入湖北的必经之地，似乎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再翻开地形图，汀泗桥南岸是一片平地，而北岸便是一片山垴，这样北岸的山垴和这泗水河就成为了天然的屏障，一句北岸优势，同时占据汀泗桥似乎就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如此相信每一位知晓军事的人都知道汀泗桥镇这一位置的重要性，这样汀泗桥北伐战争便有了打响的条件。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中国是一个军阀割据的年代，中国民主革命领袖孙中山穷其大半生终于推翻了满清政府，然后他没有想到的是军阀割据让他的民主共和梦近乎灭绝。于是在中国共产党和共产国际的帮助之下，孙中山建立起了国民革命军，由蒋介石担任总司令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北伐战争。这场战争的对象是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这三位虎踞天下的军阀。在一片谋划之下，革命的首先对象便是控制湖湘地区的吴佩孚，如此一场传奇的战争和以为传奇的将领便诞生了。

　　国民革命军攻克湖南以后便兵分多路开始攻击湖北，叶挺率领的独立团作为中路军犹如一把尖刀直插心脏地带——湖北中部。然后什么事情都是相互的，既然国民革命军能知道中部之重要性，吴佩孚这一只老狐狸也自然知晓。面对来势汹汹的革命军，吴佩孚亲自坐镇武汉，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南方的那一座百千年古桥，他派两万来人镇守汀泗桥北岸，构筑碉堡、安置炮台、设置防线，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似乎确信凭借着天时地利，还有那占据数量优势的“人和”，国民革命军像轻易淌过泗水河几乎是不可能。另一面叶挺独立团（当然正面进攻的还有第35团，只不过人们选择性的忽略了）面对这种天险和吴佩孚的军事部署，也显得是忧心忡忡，毕竟战争是人命为代价的，而人命大于天。时值夏日，国民革命军一路从蒲圻中伙铺、官塘驿趁胜追击，如同炎炎夏日，每一名军人都是斗志昂扬。然后来到汀泗桥，就像天突然下起大雪一样，人们的心情为之沉重。战争有时候就是在和时间赛跑，一方面时间拖延会延误军机，另一方面高涨的士气是最受不起时间的煎熬的。最终军令还是下来了，军令如山倒，叶挺的军队开始了一次次的冲锋，然后双方均殊死搏斗，汀泗桥几经易守，久攻不克，双方处在胶着状态之中。此时最后的依靠发挥了最后的作用，这最后的依靠便是群众的力量，在当地农民的带领之下，叶挺亲率不对从后面迂回包抄敌人，这一下子便打乱了敌人的阵脚，两万人的敌人瞬间溃不成军。北伐将士乘胜追击，拿下汀泗桥以后便直攻贺胜桥，最终打下武汉三镇。国民政府也因而得以迁都武汉，使得湖北大地再一次成为世人瞩目的地方。

　　汀泗桥一战让叶挺名扬天下，也为第四军赢得了“铁军”的称号，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铁军后来的历史，其实即使在和平年代的今天他们依然创造了可歌可泣的故事。直到今天这支军队的臂章上都有“铁军”印章，这是一种荣誉，也是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丰碑。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拜访一下这支军队，知道有一天朋友告诉我这支军队现在的番号是济南军区第127师，我是一个年轻人自然不会忘却这支127师，也不敢忘记。因为就在08年的汶川大地震，是这支部队首先挺进汶川映秀镇，为无数的人带去了生命的希望。

　　当然关于叶挺独立团如果要聊起他们的历史，似乎得讲起整个共和国的历史了，如此便超出了我知识范围，但是我愿意用我的手指头来细数下这支军队所经历过的著名战役：南昌起义、四渡赤水、飞夺泸定桥、平型关大捷、四平战役、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解放海南岛、越南自卫反击战等等，如此细数我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对这支部队肃然起敬。天南地北均撒过他们赤诚的热血，这也难怪为什么这支部队竟然在共和国的历史上诞生了五名开国元帅，要知道一共才只有十名。

　　（三）

　　五月二十五日初到汀泗桥，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或许正式应了我此刻的心情。在一位当地向导指引下，我独自一人走向了京广铁路旁的一座小圆，在这座小圆里埋葬着134位忠骨烈魂，他们便是在汀泗桥战役中牺牲的北伐将士。

　　原本我准备了数十元钱，那是因为据说这座陵园是需要收取门票的，可是当我穿过铁路涵洞，走过一段小台阶时，映入我眼帘的汀泗桥北伐战争革命烈士陵园彻底让我目瞪口呆了，我在质疑这里是否真的是陵园，然后路人还是无情的打消了我的质疑。

　　抬头望着这座小园，叶剑英元帅题写的“北伐先锋”最后一个锋字金字旁已经完全脱落，剩下的似乎也只是在等待风吹而已。正大门的铁门上已经锈迹斑斑，一把大锁细看之下连纹络业已分不清了，只有旁边的侧门可以供游人进入。进入陵园要上一段台阶，而台阶两旁已经有了些许的青苔，一些腐败的落叶零零散散粘在台阶上，上面还有一些水渍的痕迹，粘有松散的泥土。进入陵园之后你会发现这座陵园很小，以至于你用眼睛扫描一圈便可以看个大致。院内种植者数十棵树木，树木都郁郁葱葱，大多树木上都结有蜘蛛网，只是由于小雨，蜘蛛都跑回了树干里了。蜘蛛网上挂有点点水滴，偶尔有点小风，便落在下面的草丛里不见了踪迹。继续往前走会经过一个小亭，亭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上面印有国民党的党徽——青天白日，用油漆凸印的青天经过日晒雨淋部分业已脱落白化。亭四周是用水泥糊成，只是表面不再光滑，用手一摸，会发现沾满了黑色的尘埃，或许这是由于靠近铁路的缘故。穿过小亭便是纪念碑，纪念碑上方也是青天白日党徽，碑文自上而下是由时任南京国民政府立法院院长胡汉民书写的“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北伐阵亡将士纪念碑”，时间是民国十八年，也即1929年，斯年南京国民政府业已成立两年有余。当初之时是国共合作共同推进了北伐，然而胡汉民题写碑文之时却是大力反共之时。饶有趣的便是当初北伐是为了打到军阀，不曾想最后便成为了蒋介石的达到军阀。

　　谈到这里或许有人会对胡汉民饶有兴趣，为何此人来题写这个碑文，他来写又说明了什么。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甚了解，只好回家翻开史料，在这里便就卖弄一下。胡汉民此人其实确实是一人物，早起追随孙中山，长期担任孙中山的机要秘书兼任高级顾问。在当年陈炯明攻打广州大元帅府之时，他便积极为孙中山出谋划策，俨然是孙的再世诸葛孔明。后来孙中山去世以后，他便和汪精卫、廖仲恺一起成为国民党内部的三大元首，只可惜他是一文人，又生在动乱年代，手中又无军权。虽然他和蒋介石在南京成立国民政府，担任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主席、立法院院长，但是这一切在那个年代只不过是虚职而已。然后他的名望依旧存在，晚年他也积极反日、反蒋，他反日是因为他长期的爱国情结，他反蒋或许意义就丰富了，毕竟我不是一名政治家，所以涉及政治的问题还只能依靠大家的猜想。这里大费周章来谈胡汉民，无非也是为了说明汀泗桥战役的重要性，诸位其实也知道往往名人地位的高低就决定着人们看待他评价的事务的态度。

　　纪念碑后面便是埋葬着战士的坟墓，坟墓整体呈现拱形，基调是灰色，前面的墓碑上刻着“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北伐将士之墓”，用红色油漆予以突出。只是在墓碑下面躺着几朵将近糜烂的花朵，看得出来很少有人来打扫，着几朵花连同雨水显得格外耀眼，可是又和这座陵园的是如此的和谐一致。

　　或许是我最这座陵园有太多的期待，或许是这汀泗桥的枪身在我耳旁萦绕多时，或许是我见惯了宏伟壮丽的纪念碑，或许有太多的或许，这一切使得我面对这徒然的萧条时竟然手足无措，本以为我会愤怒，可是又有谁知道我是如此的伤心，以至于没有了时间和力量去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