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网 楚天都市报
口述、图片提供/陈宪玲整理/谢靓摄影/于利利

【编者按】从一大堆来稿中翻出陈宪玲的故事时,窗外的夜色正浓。夜色中的都市,每一盏灯火都很迷人,每一扇窗户似乎都在等待着回家的人们。照片中,重逢的姐妹俩笑得那么真切。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生活如此让人迷恋,原来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悲欢离合。它赋予了我们无与伦比的情感力量,更让我们珍视这些不会重来的时光。
1938年,抗日战争爆发后不久,我和双胞胎姐姐在汉口老球场街一户姓亢的人家出世,父母靠摆小摊卖烧饼为生。那时,球场街没有现在这样宽阔的马路,到处都是和我父母一样做小生意糊口的人。我们出生两个多月后,整条街流行天花,姐姐被感染了,父母怕她传染给我,又担心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孩子,含泪把我送到了美国人办的同仁医院,———就是今天的武汉市三医院,那里有专门照顾孤儿的机构。
此后,我被一对姓陈的夫妇收养,养父母给我起了学名叫“陈宪玲”。养父是基督教会的牧师,后来又担任一家私立教会学校———心勉中学(今天的友谊路中学)校长,家里条件不错,即使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我依然能够安心读书。大学毕业后,我到武汉市三十四中当了语文老师。
我的胞姐亢双梅的生活比我艰辛得多。她的天花痊愈后,脸上留下了麻点。由于家境贫困,姐姐只读到初中,就到武昌手表元件厂当了工人。当我在陈家丰衣足食时,她正跟着父母颠沛流离。解放战争时期,一次,美国的飞机在球场街投了很多硫磺弹,她和父母躲在路边的沟里才幸免于难。但家里的房子已被烧毁,全家不得不逃到黄陂,风餐露宿,躲了一些日子,又一路乞讨回到武汉。
由于出生后不久就被送走,我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小时候,父母和姐姐偶尔会来陈家看我,但没有任何人跟我提及身世。现在回想起来,养父母当时是不乐意我家人来访的。有几次,他们一进门,养父立刻把我拉到身后,避免和他们见面。后来,我们搬了几次家,和亲生父母就断了联系。直到我上高三那年,才从一个邻居口中得知了我的身世。从那以后,走在街上,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四处张望,希望能发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人生的际遇是如此奇妙,我没有想到和姐姐还会有重逢的时刻。那是1961年,我有两个学生因贫困辍学,到武汉手表元件厂做工,见到了同厂的姐姐亢双梅。他们告诉姐姐:“你和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长得好像啊。”姐姐向这两个学生问到了我所在学校的电话号码。当我接到她的电话,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她是我姐姐时,我呆住了,热泪模糊了双眼。
我们约好在三十四中门口见面。她出现了,我一看见那张和我相似的脸,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我们快步走到一起,彼此拉着手,泣不成声。接着,我跟着她回家见到了父母,一家人抱头痛哭。20多年骨肉分离,终于迎来了团聚的这一天。
此后,我和姐姐经常“粘”在一起。我们穿着相同的衣服,在江滩在公园留下了不少合影,我们还一起过了60岁的生日。姐姐和我都患有高血压,我买到什么好药,总不会忘了给她捎一份。虽然她住在武昌司门口,我住在汉口天门墩,但这股血脉亲情,穿越江水和时空,会永远留在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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