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必须首先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但要拿到这个证书,必须通过国家统一考试,这可难住了南郭先生们。副局长跟个体医生一商量,定了:你揽客,我签字。干起了“批发”《执业医师资格证》的生意。
日前,记者接到报料:金堂县有不少个体诊所花高价购买《执业医师资格证》。记者遂来到金堂县暗访。
在距离金堂县卫生局不远的一家诊所,一名头发花白的医生刚给两名患者看完病。记者自称是刚毕业的学生,想开诊所,没有《执业医师资格证》又不想考试。“听说金堂前阵子交点钱就能办,不晓得该找哪个?”
坐诊医生笑了:“这个要到卫生局办嘛。”“卫生局卡得严,我肯定不具备条件,不是说可以花钱买吗?”“现在办不到了,县卫生局医政科科长朱常良几个月前就‘进去’了,就是因为办‘资格证’的事。”
老医生说,金堂县有不少个体医生都花巨款买了“资格证”,“到手的证件都是真的,有20多个”。朱常良被抓后,金堂县有关部门召集20多名买证医生“座谈了好几次”。临行前,他一再嘱咐记者:“年轻人好好学,考一个,走不得捷径啊。”
记者随即来到金堂县卫生局医政科。听说要找朱科长,一中年男子马上说:“朱科长———他有事没来上班,啥事?”“我想咨询一下办证的事。”这名工作人员问记者:“你办哪种证?”“想帮朋友咨询一下《执业医师资格证》咋办。”“现在办不到,要通过考试才行。”
“朱科长不在?”“他到法院去了。”“是工作调动?”“不是,就是因为办证的事到法院去了。”他还告诉记者,“朱科长已经有4个月没上班了。”
7月14日,记者得到一份金堂县法院的刑事判决书。判决书中称,朱常良利用其为个体医生办理注册的职务之便,先后收受2万余元。法院判决朱常良有期徒刑1年,缓刑2年。
在调查中,一名知情人向记者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朱常良被抓后,金堂个体医生杨启江及其堂弟杨启元、安岳县卫生局副局长李永权因买卖《执业医师资格证》,也先后被司法机关抓获。
副局长爱在原则性问题上“帮忙”
李永权,49岁,安岳县人。因涉嫌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于5月25日被金堂县检察院依法批捕。捕前系安岳县卫生局副局长。记者遂来到安岳县卫生局采访。
“关于李永权的事,我只知道一些,还是从家属那里听说他出了事,司法机关没告诉卫生局。”安岳县卫生局局长彭岳阳说,李永权原是安岳县委信访办主任兼县委办公室副主任,1998年调到卫生局任副局长。
据彭介绍,李永权从未学过医,任卫生局副局长时分管政工,“很重哥们义气,就是在原则问题上把握不好,喜欢在原则性问题上帮忙。”
得知李永权通过办证获得的赃款高达数十万元时,彭岳阳张大了嘴巴,表示不可思议。因为医师资格报名考试费只要150元。
安岳县一位知情人目击了警方抓捕李永权的过程。5月的一天,李永权刚走出卫生局大门,一男子在不远处低声对警察说:“他就是李永权。”几名警察迅速上前,将李永权押上车带走了。
李永权出事后,安岳县卫生局内部进行了一系列整顿。彭岳阳说,局里前段时间严格规范了执业医师资格认证的程序。“以前是副局长自己签字就行,为某些人弄虚作假提供了机会。”
对于李永权办证被抓一事,彭岳阳称:“这完全是他的个人行为,与单位无关。”
鱼目混珠取得数十资格证
记者调查得知,在整个办证过程中,李永权负责的是申报,他的背后,还有杨启江、杨启元两兄弟在“帮忙”。
杨启江今年56岁,其堂弟杨启元50岁,都是安岳县人,和李永权是老乡。
2002年11月,李永权与在金堂县开个体诊所的杨启江商量,准备骗取国家认可的《执业医师资格证》谋取暴利。
于是,杨启江通过伪造学历和虚假公文的手段,将一些不具备条件的申请人的材料交给李永权。李永权则将合格人员和不合格人员来了个鱼目混珠,然后盖上安岳县卫生局的公章,呈报上级部门后取得数十个“资格证”,再由杨启江向每个申请人收取1.2万元到2万余元不等的费用。
2003年后,杨启江把在新都开个体诊所的杨启元拉来帮忙。到案发时,他们已“批发”了数十名医生,涉案金额达数十万元。杨氏兄弟于今年4月中旬被批捕。
记者多方寻找,终于在金堂县某个体医院找到了高价办证的谭明轩(化名)。谭今年30岁,从医8年,两年前考取助理医师资格。
去年7月,谭正因为错过了执业医师考试的报名而懊悔,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劝他花点钱买一个:“我有办法,绝对是真的《资格证》,你先把资料费准备好”。谭明轩一想,每天要在医院上班,家里也忙,考试十有八九都过不了,就同意了。
随后的两个多月里,朋友几次主动找到谭明轩,收了1.2万元。谭明轩家境并不富裕,东拼西凑分几次交了钱。此后的办证手续简单得很,“只是把毕业证和身份证复印了一份拿给朋友,10月份证就办下来了。”
卫生厅:吊销所有非法所得证件
《资格证》拿到手后,谭明轩还没来得及到金堂县卫生局医政科注册,杨启江、李永权等3人就先后被抓。而金堂县检察院找谭明轩了解情况后,有关部门并未没收谭明轩的《资格证》。
这种通过非正规途径办理的《资格证》到底还能不能用,谭明轩很茫然:“到现在也没人说这证还算不算数,但确实是卫生厅颁的,证件编号在网上也能查到。”谭说,不管这个“歪证”还有没有用,他都将参加明年的执业医师资格考试,“我肯定要考过,花1万2就算买个教训吧”。
15日,四川省卫生厅医政处处长梁智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按相关法律规定,一旦查实“证书”是非法所得,应该立即吊销。通过非法手段获得“证书”的行医者,显然不具备执业医师所应具备的知识和能力,随时有发生医疗事故的危险。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发生医疗事故、给他人造成伤害,将直接进入司法程序,按非法行医处理。
有些“炸弹”的引信已经点燃
记者调查得知,金堂县现有个体诊所数十家,其中通过买卖取得《执业医师资格证》的约占30%—40%!这些未经考试获得的《执业医师资格证》,就像一枚枚不定时爆炸的炸弹,随时可能引发医疗事故。出了事,肯定要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但同样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事故给受害人带来的危害是不可弥补的。
正规办证明明只要100多块钱,为什么还有如此多的申请者愿意去花高价?卫生部门有关人员一语道破玄机:证书是开个体诊所的敲门砖。一家只有两三个人的小型个体诊所每年平均利润就有好几万,“不管怎样,始终不会贴钱。”于是,丰厚的利润让许多人置别人性命于不顾,甘愿铤而走险。对于李永权这样的人,冒险办证的好处不言自明——也是钱。动动笔签几个字,让下属盖几个章,腰包就鼓起来了,来得轻轻松松。
如果不暴露,买卖双方都是受益者,受伤的则只会是不知情的百姓。
众多无辜的患者还蒙在鼓里,在他们满怀希望地去向“医生”们求助时,他们哪里知道,在病痛之外,有一种危险又在头顶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