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好长时间的作家理事、某杂志副理事长,基本上没有去理什么要紧的事。也当了好长时间的文艺理论家会员、省专业报记者站长,倒也多是自由地坐在楼里信手涂鸦。躬耕一二十年终于有了一点体会积淀,那就是作家易当,文字难写。
说种田者难,无非多流点汗。说做工者难,无非多看点书,说经商者难,无非多跑点路,说盗窃者难, 无非多避点眼。写字却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大而言之,写文章不能如曹丕所说,承担“经国大业”而使作者“不朽”。小而言之,上不足以养父母,下不足以保妻子。写出来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去看,稍有疏忽,还会惹上纠缠不清的是非。果真如此,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解脱。
其实,这写字之难,也不能全归咎于外界,更多的原因还在于为文者自命不凡自身。为文者多是放不下架子,动不动就“位卑未敢忘忧国”,好象这乾坤离了自己地球便转动不得,正如孔乙己最终不肯脱下自己的长衫一样。因此,提起笔来,总希望“己欲达而达人”。而现实却是你欲“达人”,别人却不领你的情;别人领情的,你又觉得不想或不屑去说。故而展纸之后,踌躇再三,文不成句,句不连篇,索性搁笔,慨叹一声:字难写也!
然而积郁勃然于胸,行之于街或见白翁老妪于左右破衣烂衫啼饥号寒,入之于店或见经理老板于上下划拳猜令觥筹交错,这些毕竟是令人痛心疾首之事。有无化解的“秘诀”?有。最简单的则是闭上眼睛,抿住嘴巴,如此则无所谓喜怒哀乐。但这恐怕不易实行。理由是这须有禅家的悟境,见怪不怪,最后修得“四大皆空”,摆脱了世间一切烦恼,饿死荆妻,尚有鼓盆之兴,方能入此佳境。
我以为古人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针对为文者而言,因为他们大都长有一块不写字就不舒服的贱骨头。不得巳,退而求其次。就是写但不随意。不随意者,一是少写,二是写则发言玄远,不臧否人物。到历史掌故中去找同道,觅知音,让文章满篇是子曰、诗云的成语,秦皇汉武的旧事。这样,也算是不负“经国”的重任,既保全了名节,又不致惹是招非,可以长舒一口气了。但结果却有大异,倘对子曰诗云或秦皇汉武不感兴趣者,也许是一无所知,则文章一定不看,或看而不解其义者,那么作者也就无异于自作多情。假若恰恰遇到善于对号入座的,那就难免引火烧身,惹上麻烦。
如此,化解方程的途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用时下流行于大街小巷的语言说,是“削价大甩卖”、“放血大清仓”。直言之,就是为文者放下架子,脱去衣衫,“量体裁衣,看菜吃饭”,人家喜欢听毛阿敏,就来一段《思念》,喜欢看武侠言情,就用金庸笔法让纸下人物大打出手,穿插些风花雪月卿卿我我的噱头,总之,是没商量地把自己当作商品,只要行情看好,批发、零售,竭尽能事地兜出,切忌抱残守缺,总念着“经国”、“不朽”之类的陈言滥调,否则此方再妙也不会奏效。此策其利大矣,首先是可以养父母、保妻子,还保不定富贵连袂。其次是不用费时多久就可在大名前冠以“著名”二字,则名利双收,庶可风光一世了。至于说朽或不朽,皆是身后之事,管它作甚?
若问时下什么东西最不值钱,自忖莫过于向来被国人称为“不朽之盛事,经国之大略”的文章了。如今耗心费力写篇几千字的文章,也就百元左右,除去“充电”用的报刊开支,“提神”花的烟茶费用,还剩几何?其实,文章不值钱远非始于今日,而是在古代就早已有之的。曾在北宋太宗、真宗二朝三任宰相的吕蒙正未发迹时于腊月廿三写了一首小诗,引以为证:“一柱清香一缕烟,灶君今日上朝天。玉皇若问人世事,为道文章不值钱。”
米兰·昆德拉说过:“生活在别处。”对于每一个有着文字这份精神家园的人来说,我们的生活岂不就是有别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独自在“别处”徜徉的文学生活?他人的讥笑也好,嘲讽也罢,我们要做到“我自岿然不动”。古人云:“弱水三千,吾独取一瓢饮!”这“一瓢”,就是“既不能挣钱,又不能当饭吃”的“文字”!
(湖北省黄冈市东门路51号24--402信箱 黄冈供电公司 王景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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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不易
瞧俺这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