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陶嘉整理完审讯笔录，装进档案盒，看了看时间，10点还差几分钟。心想，今天还算早，回家还来得及陪老婆看罗振宇的跨年演讲。
路过值班室，一阵火锅的香味飘过来，他返身进了值班室，“朱哥，一个人整这么多好吃的？”
值班的朱亚文说：“不是过节吗？老爷子非送些吃的来不可。正好，一起吃。”
“不了。过节，我得回家陪老婆。”陶嘉帮着把酒精炉子打着火。
“咋？环球港广场打架那案子才整完？”朱亚文一边摆食盒一边问，“一群年轻人，唱个歌也能打起来，服了！好好过节不行吗？”
陶嘉笑起来，“哪年过节不是人家过节咱们过忙？你慢慢吃，我走了。回去还能赶上陪媳妇看节目。”
看到朱亚文从袋子里掏出两瓶酒，陶嘉笑：“你家老爷子倒是真周到，还给你整了两瓶酒！”
“这酒，到今年应该有30年了吧，我家老爷子就喝了30年，没换过。今天值班，不能喝酒。来，你揣上，两口子一边看节目，一边喝这个，再美不过！”
朱亚文把两个二两装的小酒瓶塞进了陶嘉的裤兜，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别贪杯哦！”
陶嘉本想拒绝，顿了顿，笑着说：“行！你慢慢吃，改天一起喝。”
钻进驾驶座，他戴上耳机，打开手机，听罗振宇的跨年演讲，《时间的朋友》。
五年前用罗振宇讲的故事劝下28楼的轻生者后，他就爱上了这个节目。基层民警，天天都是些鸡毛蒜皮、鸡飞狗跳，需要讲一些道理的时候，他就会自动到这个节目里找。哪个人又不是“易受启发体质”呢，关键时刻有人提醒一下，想不通的地方就通了。
车过夷陵大桥不远，电话响了，瞅一眼，值班室打来的。
“陶子，刚接到报警，有人在夷陵大桥上，要跳江。看了看，只有你现在离那里最近。跑一趟吧！我通知肖黎来接应你！”朱亚文说。
“好！我一分钟内就可以上桥。”陶嘉挂掉电话，掉转车头，上桥。
远远就看见几个人紧张地围在一起，指指点点。
停了车，陶嘉快步走到桥栏边。一个30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双手扶着柱子，身子挂在栏杆外，江风把他敞开的外套吹得一鼓一荡。
“咋回事？”陶嘉近前问。
“走开，不要你管！”男子情绪激动。
“我是警察。警号0275。”陶嘉掏出警官证给男子看，“有什么事情，下来，跟我说说。”
“警察？就算你是警察，我跟你也说不着啊！反正我不活了！谁也不要劝我！”他望了望脚下黑漆漆的水面，往外侧了侧身子。
“什么事儿你说说看，没准我能帮上你呢！”陶嘉心里盘算着，从哪个角度有把握一把抓住他。显然，还是得等肖黎来了再说。
“你帮不上的。”男子的口气弱了下来，“我失业了。钱也被骗光了。”
“失业了可以再找工作嘛！钱被骗了，这事儿归警察管啊，你跟我说说，怎么被骗的？”陶嘉趁机跟上他的话。
“算了！我没脸说！反正我不想活了，钱我也不要了。”男子泄气地说。
“你喝酒吗？这天儿怪怜的，要不，咱俩喝点酒暖和一下？”陶嘉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酒瓶，递一瓶给他。
男子听完，犹豫了一下。
“我给你打开。”陶嘉拧掉瓶盖，递过去。
男子一只手接了，看了看，眼睛亮了一下，说：“劲酒！你也喝这个？”
“咋？警察连酒也不能喝了？”陶嘉拧开另一只瓶子，抿了一口，说：“我们家老爷子爱喝。这酒出来有30年了，老爷子就喝了30年，愣是没换过。”
“我爷爷教我喝的第一口酒，就是它。我喝了也有小30年了。”男子也抿了一口，接着说，“读大学的时候，晚上偷偷喝，那可是神仙一样的日子啊！临到毕业，床底下堆满了空瓶子。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味儿！”他砸了砸嘴。
“可不，就没变过！”陶嘉碰了碰他手上的瓶子。
“我喜欢上我老婆也是因为这酒。”他又喝了一大口，“聚会上，她见我拿这个酒，顺口来了一句，‘劲酒虽好，可别贪杯哦！’那样儿，太俏皮了！我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
陶嘉笑。“这是因酒结缘啊！”
男子叹口气：“我对不起她，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陶嘉说：“她可能不这样想。她可能觉得一家人团团圆圆就是好日子。”顿了顿又问，“你听过深圳龙华哥补窟窿的故事没有？”
“知道啊！网上看到过。也挺惨的。自己开了个工厂，去年倒闭后，就四处给摩托车座补窟窿，补完贴个付款码。靠这个收入养活一家人。”
“是啊，只要活着，总归会有办法的。”陶嘉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男子愣了愣，没说话。
陶嘉又抿了一口，说：“人啊，一辈子总要过些沟沟坎坎。如果遇到点事儿就寻死觅活，还像个爷们吗？”
男子没作声，低下了头。
陶嘉碰了碰他的酒瓶，“还没孩子吧？媳妇对你不错吧？”
男子依然不作声。
陶嘉点点头，看着男子的眼晴，伸出手，示意男子爬过来。
“大哥，谢谢你！”男子犹豫了一下，忽然眼眶湿润，紧紧抓住陶嘉的手，爬了过来。
“赶紧回去。一家人都等着你回家呢！”陶嘉拍拍他的肩膀，拣起地上的包，“是你的包吧？”
肖黎赶过来，正巧看着男子接过包，举着酒瓶对陶嘉说：“大哥，我还能找你喝酒吗？”
“当然能啊！随时欢迎你来找我！”陶嘉答。
看着男子走远，肖黎问：“什么酒？你不是沾酒就过敏吗？”
陶嘉看着手中的酒瓶，又抿了一口，笑着说：“别说，这酒真不赖！你也来一口？”
作者：马艳（湖北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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