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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湖评论:生活,正被看见

发布时间:2024年06月13日16:24 来源: 荆楚网(湖北日报网)

生活在前方牵拽,命运的暗流在庞杂浩荡的人间穿梭进退,见缝插针,摸索前行。——李娟《我的阿勒泰》

在艺术中很难做到的是,有所言说,又好像什么也没说。维特根斯坦的格言道出了某一维度上艺术作品所追求的表达境界。这也是李娟用她的文学作品和导演在《我的阿勒泰》(To the wonder)共八集电视剧中共同营造的效果。从散文诗式剧集的余韵进入,它少了些“文青”味儿,动人的还是生活感。相信多数观众都在《我的阿勒泰》里看见了在前方牵拽,也包围浸泡着每个人的那种生活。阿勒泰的生活里浸泡着几种人,本地牧民,聚居的少数民族,极个别的外来者,短暂停留的客人……

在城市打工的李文秀是个怀揣着作家梦的疆二代女孩,因在工作和追梦上受挫被迫回到家乡,与母亲张凤侠和奶奶共同生活,初回母亲开小卖部的彩虹布拉克(萨以恒布拉克,地名),了解小卖部和草原居民们的生活,试图帮母亲要回挂账的过程中闯了祸闹了笑话,也结识了这里的人们。《我的阿勒泰》的群像刻画也铺展开,观众能够随着剧情发展将目光投向李文秀在夏牧场生活的三个月。会说普通话在汉族母女文秀家和哈萨克牧民家族苏力坦家之间当翻译的村主任,附近的居民养狗的阿要和他年轻的女儿库兰,苏力坦有两个儿子,哥哥饮酒过量冻死在路上,陪伴他转场放牧的是家中的女人们和从马场被叫回来的小儿子巴和提别克(剧中昵称巴太)以及要带着孩子改嫁的大儿媳托肯,草原上还有很多人家,女人们相约水边洗衣,大家会因喜事和节日相聚跳舞,每个青年会有自己的心上人,有什么事儿都能“哈通”(互通消息),对待来客热情招待,在草原上辛勤劳作,定期穿上新衣转场,去迎接未知的生活。

一、原型力量的影像呈现

剧中的阿勒泰生活,草原广袤无垠,牧场水草丰茂,蓝天白云,漫长日光,美如诗画。居民们的生活就和这些自然景物牢牢牵挂在一起,像妈妈张凤侠告诉文秀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你知道牧民们为什么要转场吗?因为他们要给牧场时间,让它休息,好让牧场里的水呀,草呀,重新开始恢复丰茂。这样来年的时候,牧民们才能带着牛、羊,更好地回来。”以牧场土地、哈萨克族的羊和马为代表,导演将许多“原型”摄制为影像。

拥有深厚哲学基础的原型(Archetype)理论,发源自柏拉图对理念的描述,一度在众多哲学家与心理学家的主张中散发理性的光辉,在二十世纪,由荣格重释为“集体无意识”的关联概念,表示一种无时无处不在的确定形式的精神存在;后在弗莱所著《批评的剖析》(Anatomy of Criticism,1957)中得到高度的凝聚,形成了自身较为完善的批评理论体系。原型理论在二十世纪进入中国后在理论译介和本土文学批评方面均有延伸与发展,它所涵盖的内容丰富,不同的意象被弗莱分为不同类别的原型,代表着各种属于集体的信念与精神。在《我的阿勒泰》里,我看见了叙事中转场、节日、牧场生活所离不开的大地原型,它沉静,丰满,包容养育着一切生命,牧民们的活动需要它,它的休养生息也依赖在地的人类。最后一集中张凤侠对着她的外来前男友高晓亮怒斥“再让我知道你打草场的主意,我一枪崩了你。”足见大地的力量,代表着传统生活方式和生存模式,在物质和精神上同时提供仰赖与归属。无垠的绿,夜晚静谧的蓝,质朴的黄与热烈的红,影像风格的处理生动呈现着牧民们自己的生活,也流淌着土地自然无限包容的深沉情感。在张凤侠与高晓亮对峙的这一幕中,与沉静大地呼应着的坚毅勇敢的另一个原型——母亲,也在跃然于屏幕。文秀的母亲和草原上其他家的女性们共同构成了关于母亲的群像,张凤侠随心所欲,小卖部经营有自己的方式,带着婆婆和女儿同其他民族的家庭共同辗转生活。她身上有草原的粗犷,“不俗”的劳动力与“战斗力”,兼有女子的细腻,一点“恋爱脑”式的柔情思念和想要好好谈个恋爱的美好期待,在维护女儿方面她毫不在意面子,对孩子的生活给予了随性的自由……托肯的形象则更传统,她的前半生就和哈萨克族的许多母亲一样,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丈夫到去世也没带回她需要的一块搓衣板,她可以不顾哈通消息的议论口舌,坚持要带走孩子,让他们去县城上学,不再重复祖祖辈辈的生活。结合原著中文秀在惋惜游牧文化的消逝时一位女性“你还觉得我们过得不够辛苦吗?”的问话,或许更能理解托肯的意图。母亲原型是荣格认为最重要的原型之一,《我的阿勒泰》中的母亲和草原牧场等自然原型相互呼应着,具备着创造、哺育、救赎与爱的复合功能,还有这坚韧顽强的伟大特征。荣格认为母亲(mother)不仅涉及子女对生养自身者的关系,而且关系到自我的一种综合心理状态。我们在剧中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一心想回沈阳的奶奶,以及更多女性形象和关于母亲的影像中,都能感受到细腻的原型力量,以及观照到自我内心那关于父母,子女,理想生活和故乡的思考与遐想。

二、爱的看见与流动

特定地域的影像之美带来冲击视觉,故事里的爱更温暖心灵。如同本剧的英文名称To the wonder,通往仙境,爱是神奇。

属于阿勒泰的仙境中,喜欢就是被看见,“我喜欢你”被表达为“我清楚地看见你”。重回父母身边的两个年轻人,在一次次目光交汇处滋生美妙的情愫。遥阔的草地,巴太能远眺到花丛中睡着的文秀,为她别上一枝花又调皮地绑上鞋带捉弄。少年的情感流转在同样干净的蓝天草原下。除了两位少年,观众能从剧集中感受到这里生活的人与人之间用极淳朴的方式生发与传递着爱,朝戈和托肯的婚姻有众人帮忙争取,他会为妻子准备护手霜;年轻的草原男孩会为心上人打架争输赢,父母会带着孩子道歉赔偿,也总能得到谅解。风土人情上或有与现代都市生活和普遍价值相出入的部分,但真诚与爱依然是贯穿生活的温柔基调。即便是固执的父亲苏力坦,以一人之力对抗着日渐繁琐,不再传统的生活方式和现代文明,用猎枪的余响和最后的妥协奏响着游牧民族的挽歌,他还是直白地表达着对孩子的爱。

在文秀的三个多月“去生活,去爱,去受伤”中,众人从各条路转场到夏牧场,托肯丧夫又改嫁,母亲再恋爱又分手,遇见喜欢的人,巴太失去了灵魂伴侣踏雪(马匹名),她的目光所及,是无数种关于道德与情感的选择,关于人类自身和世界漫长的相处。灵动而幽微的散文式文字最终能够以电视剧的形式进入到大众视野,是当下影视创作中一件难得的事。无以名状的许多种爱,也在三百多分钟里被观众看见,感受和回味。

剧集内容隽永,情感丰澹,愿生活在不同地域的每一个你,随心投出自己的目光,所到之处,必有所爱正被看见,温暖着不断前行着的命运之途。

稿源:荆楚网(湖北日报网)

作者:苏一(北京师范大学)

【责任编辑:何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