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国胜：优惠政策有何用？

　　一
　　中部崛起战略实施一年多。各地政府励精图治，成果显著。老百姓都觉得有盼头。不过，公布的材料同时又显示，中部与沿海的距离仍在拉大。原因何在？是不是中部优惠政策的力度还不够？然而，中部期盼了很长时间的优惠政策，是国家请中部六省自行拟定的。
　　如何认识这个问题？
　　二
　　有人戏言，“中部是被遗忘的角落”。意即中部是最后才被“想起来”的，“中部崛起战略”是国家最后一个提出来的区域经济战略。也是最后一个给予专门优惠政策的地区。这就使人觉得，如果中部发展不是严重滞后，己成塌陷之势，说不定还要继续被遗忘下去。如此一想，对于中部的“塌陷”，中央国务院似乎也有“责任”。
　　确实，这么多年以来，国家每设立一个经济特区，每实施一个区域发展战略，也一定会给予一系列配套的优惠政策。
　　而且一些高速发展的地区，一些发展较之前猛然加速的地区，也总是伴随着国家配套的优惠政策。早期的各大经济特区是这样；上海浦东的开发、开放是这样；西部大开发也是这样；振兴东北老工业区等，都是这样。于是乎，自然就有这样的印象，优惠政策是经济腾飞最有效的发动机与加速器，是屡试不爽的万应灵药。只要有了优惠行政策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于是，也常有一些地方抱怨，所享受的优惠政策太少，不够用。
　　然而，如果具体观察不同地区的发展轨迹，就会看到，优惠政策对各地经济腾飞所起的作用却远不似这样简单。不同的地方，优惠政策所起的作用，往往表现出很大的差异性。
　　当一个地方认为本地发展滞后是由于没有优惠政策时，其它的人，甚至中央不一定这么认为。中部崛起战略之所最后提出来，当然不是因为“被遗忘”。
　　所以说，优惠政策对中部崛起固然重要，但其作用可能不会如想象的那样明显。
　　三
　　先看早期的四大特区。
　　同样的优惠政策就己经表现出非常不同的结果。
　　深圳发展势头最猛，潜力也最大。而珠海的发展势头与潜力则远不及深圳。汕头与夏门则更逊。
　　故此，当初人们一提起特区，立刻就想到深圳，其次才可能想到珠海，对于广东的汕头与福建的夏门，很多人甚至想不起来这两个城市还是经济特区。
　　改革开放之初，四大经济特区是同时设立的，所实行的也都是同样的优惠政策。然而，四大特区唯有深圳取得的成就最大，珠海次之。而汕头与夏门，优惠政策所起的作用则远不及深圳那样明显。
　　原因在哪里？
　　广东毗邻港澳，福建邻近台湾。因此粤、闽两省的对外开放具有最大的地缘优势。再加上数千万的海外华人多出自两省。这样的优势其它省份无法相比。
　　但是这两省又各有特点。由于台湾当局禁止两岸直航，这就使距台湾最近的福建省在吸引台资上失去了许多机会，夏门特区位于福建，所受的影响当然更大。而毗邻港澳的广东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也正是由于对台三通迟迟不能开放，使本来就己受限的、来自台湾的资金和技术还要绕道香港。这样就造成相当一部分台商就近将资金投到了广东。这些又是广东对福建的优势。故而最初设立的四大经济特区，深圳、珠海、汕头等三个都在广东。而福建仅有一个夏门。同在广东，与珠海毗邻的奥门，因综合实力比香港小许多倍，所以珠海的发展势头远不及深圳。
　　以此看来，似乎显现了优惠政策与地缘经济相结合所产生的巨大作用。
　　然而，特区之外，同样在这个地区，其它许多中小城市，虽不属于经济特区，但是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仍然取得了高速发展的经济奇迹。许多方面的成就也不在各大特区之下。东莞的家具、服装、鞋类、顺德的电器、石狮的服装等充斥于全国大小城市的大商场与小店铺，甚至出口到世界各地。这些地方既不是经济特区，当然也不享受经济特区的优惠政策，但是却走出了各自的成功之路。
　　在这些城市，不但特殊的优惠政策不那么重要，甚至连地缘优势的作用也不是那样明显，因为最好的地理位置己被四大特区占去了。
　　作为中部，既不具备东南沿海的地缘优势，又没有数千万海外华人的人脉资源。这是否注定了中部必然滞后呢？
　　但是从珠三角不同城市的发展轨迹来看，优惠政策、地缘格局等方面的劣势又是可以克服的。
　　四
　　再看上海及江、浙地区（长三角地区）。
　　改革开放的最初十年，上海与内地省市一样，没有任何特别的优惠政策。八十年代末，始有浦东开发、开放战略。不过这个时候中央给予上海的，也主要是所谓“松绑”式的优惠政策，重点并不体现在给项目、给资金之上。中央松了绑，上海人自然知道怎样做，一时间全球各大财团蜂拥而致，只几年时间，整个浦东就像突然从平地冒出来的一样，令世界为之震惊。
　　透过上海，我们看到了优惠政策巨大而又神奇的作用，就连深圳也望尘莫及。
　　据报导，当年邓小平曾“后悔”，说是上海开发、开放得太晚了。其实，这实在是因为上海太重要，与整个国民经济命运悠关。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年代，怎敢让上海先去冒险“摸石头”。当各大经济特区已经摸过了河，探明了深浅，才敢让上海再过河。
　　这个事实更加强化了一些人对优惠政策的迷信与期盼。
　　上海的再创辉煌，与四大特区又有不同。
　　从海外华人的人脉资源来看，这里不敌闽、粤两省。但是，以上海为核心，这里是近现代中国的经济中心。历史上，上海曾是全球排名第四的，东方最大的金融经济中心，仅次于纽约、伦敦、巴黎。又因这里蕴藏着无数的商机，故而历史上又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当年其国际经济地位不仅大大高于香港，也高于日本的东京。
　　因此世界上那些最强、最大的跨国企业认为，上海一旦开放，就是他们投资中国的首选之地。在许多跨国大企业的全球战略中，上海也是他们设立亚洲总部的理想之地。这一点恐怕是深圳所望尘莫及的。甚至连香港也要心生嫉妒。
　　也正是由于上海历史上的辉煌，加上地理位置上更容易幅射中国大陆腹地，因此在台湾人那里，上海是他们心中多年的梦，上海对台商也就具有最大的吸引力。这就有了数十万台商云集上海，投资、发展、创业的奇观。
　　这里所体现出的，是优惠政策与“城市品牌”相结合的巨大效应。
　　除上海外，江、浙两省，则自始至终未享受特别的优惠政策，更没有设立经济特区。
　　但是，长三角地区以温州为代表。以苏南地区、宁波等地为主体，其发展速度不输于闽、粤两省，也不比经济特区逊色多少。这又显示出，“城市品牌”在这个地区也不是那样重要。此外，这里也没有广东、福建所具备的海外华人的人脉优势，许多城市也不临海，一些非常发达的城市甚至还在山区。
　　由此再看中部，中部虽没有如上海那样的“城市品牌”，但在许多方面的条件与江、浙两省也不相上下，国家当初是不是也期待中部借鉴两省的经验与做法呢？
　　五
　　再看海南岛。
　　改革开放以来，享受优惠政策最优、最多、最特殊的，恐怕只有海南岛了。为了体现这一点，1988年将海南岛从广东分离，单独建省。为了海南岛的迅速崛起，又将海南全省划为经济特区。这一大胆的决策真是前无古人，恐怕也会后无来者。
　　而且海南岛的区位优势至少不弱于闽、粤两省。以海外华人的人脉资源而言，这里兼具两省之长。
　　有了这么好的政策优势，又有这么好的地缘条件，谁会怀疑投资海南的辉煌前景？因此，当年掀起的“海南热”，一下子就热透了全中国，热遍了全世界。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如海潮般“袭来”，全国各地的各类公司更是怀揣巨额资金蜂拥而至，唯恐落于他人之后。
　　几年之后，这种“狂热”骤然降温。海南各地所留下的，是泡沫破灭之后的残迹：举目可见的“烂尾楼”。这些烂尾楼的楼主（开发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为此，海南省政府一气之下发出公告，以炸楼相威胁，以新的优惠政策为诱饵，企图把这些开发商们拉回来重新开工。一些烂尾楼的开发商余惊尚存，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敢露面。
　　对海南省而言，绝不能说中央给的优惠政策不够多、不够宽。也不是海南岛没有地缘优势与人脉优势。
　　更不是海南岛缺少资金。海南热的最初几年，巨额资金源源不断、滚滚而来。然而绝大部分资金要么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要么只好投到风险虽大却最便捷的房地产上。
　　而且海南还具备多方面的资源优势。海南所拥有的海洋面积占全国的三分之二，海洋渔业资源优势是任何一个沿海省份所望尘莫及的。海南还拥有储量极大的南海油汽资源，还拥有任何一地都无比羡慕的旅游资源。
　　这里具备了经济起飞的一系列重要因素，然而在这里，所有这些因素似乎都不那些么灵了。
　　如果说设立海南经济特区的宏大规划尚未完全实现，那么在海南这块“试验田”里所“种”出来的经验教训，却使全国各地在之后的发展中少走了无数的弯路。某种程度上，这样的贡献也许更大、更有价值。海南的经验是否影响到中央对中部的政策呢？
　　中部与海南，可比性似乎很少，但是以发展滞后而言，两地又呈现出某些相似性。在这种相似性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深层的东西呢？
　　其实，近三十年改革历程，各地绝大多数优惠政策，中部也一直在享受，只是略为滞后一点而己。
　　六
　　中部要崛起，中部必须崛起，但是中部崛起的最关键要素不一定是优惠政策。那么中部还缺什么？
　　或者再向上面要大的项目？要巨额的国家投资？且不说国家没有那么多的大项目与大投资，也不说眼睛向上多少带一点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方式。就算国家有求必应，给项目、给投资，是否就能凑效？
　　中部的崛起到底还需要哪些条件。我们在另一篇文章《中部腾飞万事皆备否？》再来计论。
　　作者：艾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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