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故事之罗家墩：武汉最后堤外居民故事

　　【阅读提示】
　　位于汉江罗家墩堤外的376户居民，是武汉市中心城区最后一批居住在堤外的居民。多年以来每逢汛期，他们就要被江水赶离家门，只等到水位下降后才重回故地。
　　今年年内，这些居民将搬出堤外，住上政府提供的经济适用房。从此，武汉中心城区内将不再有堤外居民。
　　罗家墩街是典型的汉口老街，据说从明朝末年就汇聚人群生息繁衍。罗家墩人的生存轨迹，也是整个武汉堤外居民的生存剪影。连日来，记者走进这片堤外民垸，寻访着他们与水不得不说的故事……
　　曾经繁华
　　罗家墩堪比汉正街
　　当地骄傲电影《大浪淘沙》在此拍摄最大痛处绕不开的“洪水“二字最近记忆98年的那场特大洪水洪水后遗症黄鼠狼和蛇四处乱窜搬家太难想卖房子，中介都不给登记市长过问罗家墩堤外生涯告别在即
　　文/记者肖利敏 图/记者史伟
　　摊开武汉市地图——汉水流进长江之前，在汉口古田和汉阳琴断口两岸之间，打了一个大大的弯。这也是汉水最后一个大弯道。
　　在弯道北岸有一块高地，叫做“罗家墩”，这里376户1106名居民都住在汉江堤外。
　　追溯罗家墩的历史，可到400多年前的明朝末年，当时有江西罗姓人家在此生息繁衍，此地故名“罗家墩”。后来此地“林”姓也发达起来，成为这一带第二大姓氏。因林姓和罗姓始为姻亲，故有“林罗不分家”之说。
　　罗家墩的历史是当地人的骄傲，由于毗邻汉水，这里曾是汉口著名的水运码头之一。早在武汉市公路交通尚未完善之前，汉口到汉阳必须坐轮渡过去，而罗家墩就是汉口的渡口之一。
　　罗家墩正街上，至今仍保留着一条长约百米的青石板老街道，记者看到，街心的青石宽约两米，细心辨认的话，有些青石上面甚至刻着“源记公司地界”、“培德公司地界”、“方海寿地界”等铭刻，见证了这一带曾经的繁荣。
　　64岁的罗家墩社区协管员钱林福介绍，这条石板街，是除汉正街药帮巷外，汉口第二条仅存的石板街。
　　74岁的当地老人林厚先说，当年此地繁华一点都不输给汉正街，老街上曾经店铺林立，仅肉铺就有七八家，还有剃头铺、照像馆、邮政局等，如今尚存的一间土木结构大屋是过去的合作社，里面宽大无比，卖过各种百货。林说，因为地处交通要道，罗家墩一带曾经是硚口以上、舵落口以下乃至整个古田地区的商业中心。
　　当地骄傲
　　电影《大浪淘沙》在此拍摄
　　上了点年纪的人，大多看过由老一辈著名演员于洋等人演出的电影《大浪淘沙》。这部拍摄于上世纪60年代的电影，讲的是1927年大革命前后中国风云变幻的革命故事，却曾因“四人帮”的攻击而在文革期间成为禁片。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部著名电影，很多场景就是在罗家墩拍摄的。
　　55岁的罗家墩618号居民田解放回忆说，《大浪淘沙》在这里拍摄是1964年，当时他还是个10岁的小伢。剧组在这里住了2个多月，当地的老百姓可高兴了，每天没事就跑去看剧组拍戏，里三层外三层把个拍摄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常常闹得戏没法正常拍下去，导致剧组只好求居委会来维持秩序，限制居民进入拍摄区。
　　不过，剧组也要靠老百姓来扮演群众演员。田解放的父亲就演过一个铁匠铺的铁匠，给革命队伍打制大刀。田解放说，算上电影里游行、聚众的队伍，当地起码有千把人都当过群众演员，除了他父亲，街坊田良成演过恶霸地主、钱品芳演过铁匠女儿。
　　那时候当群众演员，每天有2元钱报酬，这笔钱可不算少，在当时甚至是普通人半个月的工资。电影最后杀青，剧组还请全村千把号人去附近的俱乐部看了场电影，那一晚的喧嚣热闹，成为罗家墩人记忆深处抹不去的盛况。
　　最大痛处
　　绕不开的“洪水“二字
　　如今人们回顾罗家墩曾经的繁华，会说主要是因为地理位置造成的，而地理位置同样也给他们带了相当大的麻烦——洪水。
　　罗家墩是汉水流进汉口之前的最后一个大弯道，因为弯道的原因，江水在这里骤然变急，很容易形成洪汛。
　　田解放55年的生活和“洪水”分不开。从他记事起，每年但凡汛期来临，当地家家人心惶惶，早早就开始到处联系堤内的亲戚朋友，准备搬出堤外。
　　市人大代表、宝丰街工委书记田超英多年来一直关注罗家墩社区堤外居民的生存状况，他在多次递交给人大的提案中写道，“每逢汉江水位突破26米，（罗家墩堤外）不少居民的房屋都被摧毁”。
　　66岁的罗家墩613号居民肖正礼说，为了预防洪水，当地防护堤曾多次改筑。居民也多次拆迁改建房屋，他现在所住房子的奠基石，就是以前的防护堤。
　　钱林福说，1954年武汉遭遇特大洪水后，政府修建了统一的汉江堤，其后还不断加固，也就是这座汉江堤，将罗家墩以及汉江边上的地区，分成了堤外和堤内。
　　最近记忆
　　98年的那场特大洪水
　　罗家墩人关于洪水最深最近的记忆，当然是1998年的那场特大洪水灾害。
　　肖正礼说，1998年，当地防汛人员和居委会干部早早就拿着大喇叭在民垸里挨家挨户地动员，“今年有特大洪水，要提早做好搬家准备”。
　　对于罗家墩人来说，洪水都已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每逢汛期，都会有人在江边插上木棍，自己测量洪水的涨幅，来决定该不该搬、该什么时候搬。不过1998年洪水的滚滚来袭，容不得居民们慢慢测量水位了。当地防汛指挥部请来了附近的解放军部队，开车接居民到附近的汉滨小学、古田中学安置。
　　钱林福说，98年他在防护堤上值了40多天的班，从堤上望去，洪水真是滔滔无边，居民的房屋基本上都在水里泡着。要是外地人乍一眼看过去，压根就不会想到水下面原来全是居民的住房。
　　肖正礼的房子紧靠在防护堤边，算是地势较高了。在他家里白色的墙壁上，至今仍可以看到11年前留下的水渍线，水渍线约有3米高，肖正礼说，98年他曾经坐着小筏子来查看水情，透过窗户，看到房子里面的桌椅家具都在水里漂浮着。后来水退后，家家户户都把家具摆在室外暴晒，远远看去，还以为当地在大搬迁。
　　洪水后遗症
　　黄鼠狼和蛇四处乱窜
　　洪水带来的后遗症，也是当地人头疼的事情。一场洪水下来，除了房屋被水冲毁坍塌的危险，卫生防疫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恨不得要把房子翻个底朝天来清洗一番。
　　垃圾是当地一“患”，由于堤外民垸内道路太窄，垃圾清理车往往进不来，居民只好在当地垒起多处垃圾山，火烧掩埋。
　　记者10月27日在当地最少看到十几个垃圾山，几乎隔百米就看到一个。垃圾边蚊蝇肆虐，还有不少死狗死猫，恶臭远远可闻……
　　钱林福说，每回洪水退后，当地就会出现很多蛇，有一次他在厕所边发现一条三米多长、碗口粗的蟒蛇。等大家一起去捉时，蛇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肖正礼、田解放等人说，当地最多的动物就是黄鼠狼，甚至多到了黄鼠狼就在居民客厅里乱窜乱跑的地步。不过因为黄鼠狼吃老鼠，所以当地人都不管它们。
　　搬家太难
　　想卖房子，中介都不给登记
　　居住环境如此恶劣，罗家墩人为什么不搬家？当地人感慨，主要是搬不起。
　　钱林福说，随着武汉市公路交通的发达，水运码头逐渐取消了，罗家墩的繁荣不再。当地人大多进了附近的国企工厂，收入状况并不理想，要想在堤内买房搬家很难。
　　不少武汉人买房子的资金，都来自卖掉旧房子的钱，可罗家墩堤外人做不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这里的房子根本没人买！
　　田解放说，他曾经到古田一带的房屋中介处登记卖房子，别人一听是罗家墩堤外的房子，压根不给登记，说“这房子隔几年还要淹一次，怎么可能有人买？！”
　　当地一些人于是违建扩房，然后把扩建的部分房子租出去，不过租金也低得惊人，100多平米只要七八十元。
　　市长过问
　　罗家墩堤外生涯告别在即
　　今年年初，随着市长阮成发的过问，罗家墩人的一切烦恼和不便，都终于将告别了。
　　今年初的“两会”上，阮成发听取了人大代表田超英对罗家墩堤外居民生活情况的介绍后问：“这是不是武汉市主城区最后—批居住在堤外的居民？”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阮成发又问：“搬迁工程估计需要多少资金？”
　　田超英回答，根据对堤外居民住房和收入水平的调查，绝大多数家庭都符合经适房安置政策，经测算，约需要8000万至1亿元。
　　阮成发当场表态，武汉经过这些年快速发展，有实力解决这最后—批堤外居民的生活条件。他指示市财政局、市房产局等部门负责人，将这个项目列入今年的计划。
　　今年5月16日，阮成发踏访罗家墩民垸，与居民促膝而谈。随后，1.62亿元总费用确定，汉江北岸民垸搬迁工作专班进驻现场，同搬迁户签订拆迁协议和订房意向。按计划，居民将在年内全部搬迁完毕。据悉，居民搬迁后，汉江堤外将建设江滩花园，并连通汉口江滩。